尉迟逸风的靴底碾过湿土,药粉在月光下泛出微蓝。
他没走远,只在北坡半道停住,剑尖点地,划出三道短痕,像在数什么。
林外那堆碎灯早已没了影,黑袍人也退得干净。
可尉迟逸风没动,也没叫人。
他知道,刚才那一指,不是示警,是试探。
他故意踩着药粉走了一段,又折回来,脚印断在半途。
若对方真追,必会顺着气味深入北坡——可谢九阴没动,反而擦鞋、转身、入林。
这不像猎手收网,倒像布阵者退场。
退场?不,是等局成。
他蹲下身,剑刃刮起一撮土,指尖捻了捻。
土里掺着荧粉,和他们鞋底沾的一样。
可这粉,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们没踩过这片地。
有人动过他们的药粉。
他抬头,望向营地原址。
火堆熄了,帐篷拆了,粮车轮子压出的印子一路向南。可那铃线,还绷着。
严冰雪坐在三丈外的断树桩上,手腕缠着引踪铃线,另一只手正用银针蘸了药水,往铃壁细缝里滴。
一滴,两滴,铃身微颤,缝隙里浮出极淡的荧光数字——七七二十一。
她眼神一紧。
风宝缩在披风里,翅膀压着脑袋,声音发虚:“祖爷爷说过,七震之后,听不见的那声,才是命丧时。”
“不是七震。”严冰雪低声道,“是倒数。”
她把银针收了,从药囊掏出一张薄纸,铺在铃身上,轻轻一吹。
纸面显出七道波纹,每道间隔三刻钟,最后一道停在寅时初刻。
“夜蝉门的老规矩,灯碎七震,每震三刻,共二十一刻。”她声音压得极低,“不是庆功,是锁命。子时三更起,到寅时初刻,若布阵无人破,阵主自焚营,拉所有人陪葬。”
尉迟逸风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所以谢九阴不攻,是因为——时间未到?”
“对。”她抬头,“他要我们‘觉’。可我们若真以为赢了,慌着逃,反倒会踩进他最后的火线。”
尉迟逸风盯着那串荧光数字,忽然道:“南坡粮车,若真走远,铃该一直震。可它震了七次,就停了。”
“说明车停了。”严冰雪冷笑,“我们以为在骗他,其实,他早看穿了。”
风宝抖了抖羽毛:“那我们现在是……等死?”
“不。”她站起身,把铃线绕回手腕,“他要我们‘觉’,我们就‘觉’。但觉的是他设的局,不是他的命。”
她从药囊取出三枚药丸,分别扔向东南、西北、正中三处空地。
药丸落地,遇湿气化开,散出极淡的香气,像人呼吸时带出的温气。
“活人气感阵,靠体温和呼吸节律辨真假。”她低声,“他若派人来探,会以为这里还有人藏着。”
尉迟逸风看着她:“你打算点火?”
“点。”她掏出铜管,指甲抠开蜡封,“但火不在这里。”
她把铜管塞进尉迟逸风手里:“你带去北坡,埋在假营里,点火后立刻退。火一起,青烟升,他会以为我们慌了,要逃。”
尉迟逸风没接:“若他不来呢?”
“他会来。”她眼神冷,“人最信的,就是别人告诉他——他赢了。”
尉迟逸风盯着她两息,忽然笑了下,接过铜管,转身就走。
严冰雪没动,手指在药囊里翻了翻,掏出一枚小钩,钩尖带倒刺。
她蹲下,把钩子钉进地面,铃线重新系上,但这次,线拉得更长,绕着营地边缘,形成一个反向回环。
风宝看着她:“你干嘛?”
“等他来收线。”她冷笑,“他擦鞋,是清追踪粉。可他忘了——铃线也会留味。”
她把药粉抹在线上,淡淡香气随风散开。这是夜蝉门的“引魂香”,只有布阵者才会闻味而来。
尉迟逸风在北坡假营埋好铜管,点燃火折,塞进管口。
青烟腾起,带着一股腐草味,直冲夜空。
他退得极快,刚绕回营地边缘,就见林子动了。
不是人影,是风。
一道黑影从林中掠出,速度快得几乎贴地,直扑北坡。
他在青烟前停住,抬头看了两息,转身就走,脚步不乱,也不急。
严冰雪手腕一紧,铃震了。
“他来了。”她低声,“也走了。”
尉迟逸风走回来:“他没动手。”
“因为他知道是假的。”她盯着那串铃线,“他来确认——我们有没有真逃。”
她忽然从药囊掏出一块布,沾了药水,往铃线上一擦。
布面立刻显出几道暗痕,像被人手碰过。
“他碰了线。”她冷笑,“他在测震动频率。看我们是不是真在撤。”
尉迟逸风眼神一沉:“所以他现在知道,我们在等他。”
“对。”她把布收了,“可他知道的,只是我们‘在等’。他不知道——我们在等他‘第二次来’。”
她从药囊取出最后一枚药丸,黑色,指甲盖大小。
她没扔,而是轻轻按进铃线接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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