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丝生产的第七天,产量刚提到三十件,就遇到了第一个质量坎。
那天早上,车间里气氛比平时凝重。昨天夜班出了三件次品,都是袖子缝歪了,虽然只差一毫米,但在对色灯下很明显。陈师傅连夜带着质检员复检,最后确认,是夜班工人太累,手抖了。
“夜班是两班倒,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人不是机器,到了后半夜,精神不集中,手就容易不稳。”晨会上,陈师傅脸色不好看,“但这不能成为理由。咱们做的是高档货,一毫米都不能差。夜班组长,说说怎么回事。”
夜班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工,叫孙玉梅,是从老车间调过来的熟手。她低着头,脸上挂不住。
“陈师傅,是我没盯好。后半夜两点多,小刘缝袖子,我看她动作慢,问了一句,她说困,眼睛发花。我让她去洗把脸,回来继续。可能还是没缓过来,就出问题了。”
“困是正常的,但困了还硬撑,就是管理问题。”陈师傅严厉地说,“夜班,必须保证休息。中间休息时间延长到十五分钟,可以趴着睡会儿。组长要巡査,看谁状态不好,及时提醒,甚至调换岗位。质量是红线,谁碰谁负责。夜班这三件次品,返工,工时不记,组长扣当月奖金。大家有意见吗?”
“没有。”孙玉梅声音低,但认了。
晨会散后,陈师傅拉着林卫东到车间角落。
“小林,夜班质量出问题,我料到了。人不是机器,连续工作八小时,还要精神高度集中,难。但订单不等人,两万件,三个月,必须三班倒。这矛盾,得解决。”
“您有什么想法?”
“两个办法。第一,缩短夜班时长,从八小时减到六小时,但工资不减,用补贴补。这样工人休息够,状态好。但产量会降,一天少两小时,少做十件左右。第二,加强夜班管理,组长加倍,质检加倍,及时发现及时纠正。但成本增加,管理压力大。”
“两个都用。”林卫东说,“夜班减到六小时,但效率要提。休息好了,手脚快,也许能补回来。组长、质检加倍,宁可多花钱,不能出次品。另外,夜班伙食要更好,要有肉,有蛋,有精神。食堂加一顿宵夜,热乎的,吃了有劲。”
“行,我安排。但还有件事,更麻烦。”陈师傅压低声音,“真丝生产,对环境要求高。现在春天,空气潮湿,真丝容易受潮,一受潮就发脆,缝的时候易断。昨天断了三次线,虽然换了线,但耽误时间,也影响心情。得想办法控制湿度。”
“湿度多少合适?”
“松本顾问说过,50%到60%。现在车间里,我测了,早晚能到60%,中午只有40%。波动大,面料状态不稳定。得装空调,恒温恒湿那种。但贵,一台要一万多,一个车间得两台,三万块。咱们现在,账上紧。”
林卫东沉默。三万块,不是小数目。但真丝娇贵,湿度控制不好,质量就没保证。质量没保证,品牌就砸了。这钱,得花。
“装。先装一个车间,另一个车间用加湿器、除湿机控制。等有钱了,再装第二个。您联系,要最好的,日本或德国的。钱我来想办法。”
“行,我联系。”
安排完,林卫东在车间里转。白班工人已经开始工作,很认真,但能看出来疲惫。连续七天,每天十小时,铁打的人也累。但他不能松,订单压着,交期卡着,必须挺住。
走到裁床区,刘大力正在裁真丝。他裁得很慢,很小心,额头上都是汗。真丝在裁床上滑动,不容易固定。他用了重物压,但还是滑。
“林经理,这真丝,太滑了。裁三件,废一件。不是裁歪,就是拉丝。心疼啊,一匹布几百块。”刘大力擦擦汗。
“培训时用废料练,没这么滑啊。”
“废料是下脚料,织得松,不滑。这好料子,织得密,滑。而且,咱们这裁床,是不锈钢的,面太光,压不住。得换裁床,或者铺一层专用垫子。”
“专用垫子?什么样的?”
“我在上海见过,一种橡胶垫,表面有细纹,能防滑。但贵,一张要一百多。”
“买。只要能解决滑的问题,就值。您知道哪儿有卖吗?”
“上海有,我得托人去问。”
“行,您托人,尽快。钱不是问题。”
继续往前走,到缝制区。杨秀娟那一组,正在缝真丝衬衫的袖子。真丝软,薄,缝的时候容易起皱,容易抽丝。工人们很小心,针脚很慢,很细。但还是出了问题。一个女工,叫小玲,缝袖子时,线突然断了,真丝被针带了一下,抽出一根丝,虽然不长,但很明显。
“又断了。”小玲眼圈红了,“这是今天第三次了。线好好的,真丝也好好的,怎么就断呢?”
杨秀娟过来检查。线是专用的真丝线,柔韧。针是九号针,细。真丝也没问题。但就是断。
“针板检查了吗?”杨秀娟问。
“检查了,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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