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必须认真对待。”贾玉振站起身,在狭小的阁楼里踱了两步,“胡风兄,麻烦你以希望基金的名义,用英文给温斯洛女士回信,表示我们欢迎她再来,并愿意就她提出的问题进行深入的、坦诚的交流。
时间地点由她定,只要在安全范围内即可。”
“好。”胡风记下。
“另外,”贾玉振指了指桌上那堆海外来信,“把这些信里具有代表性的问题和质疑整理出来,我们也需要提前思考如何回应。
不是辩解,而是陈述。陈述我们为什么在废墟上还要种花,在长夜里还要点灯。”
苏婉清忽然轻声说:“玉振,你还记得我们在武汉时,听到汪精卫那些人鼓吹‘和平’的言论吗?当时你觉得,光是描绘‘未来’的美好已经不够了,必须有人指出屈服和妥协将通往何等可怕的‘绝望’。
你对玛丽女士,或许也可以谈谈这个——你笔下的‘未来’,不仅仅是一种向往,更是一种选择,一种基于对‘绝望’清晰认知后的主动选择。”
贾玉振眼睛一亮:“婉清,你说得对。未来有两条路,我们描绘其中一条光明的,正是因为看清了另一条黑暗的深渊有多么可怕。
这不是盲目的乐观,而是清醒的抉择。”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何三姐略显尖锐的嗓音,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贾玉振眉头微皱,走到窗边往下看。
只见院子里,何三姐正拦着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二十出头,学生打扮,戴着眼镜,神情有些激动,手里挥舞着一本《希望周刊》。
“……凭什么说我们账目有问题?我每天都帮着记账,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年轻男子脸涨得通红,“何大姐,你不能因为我是新来的,就怀疑我!我要见贾先生!”
何三姐双手叉腰,嗓门更大:“小陈!谁说你记账有问题了?我是让你把上个月的工坊原料进货单再核对一遍,那单子有点模糊!
你倒好,上来就嚷嚷别人怀疑你!你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重?”
“我心思重?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咱们基金有人中饱私囊!这个时候你让我核单子,不是怀疑是什么?”
姓陈的年轻义工眼眶都红了,声音带着委屈,“我放弃学业跑来帮忙,天天累死累活,就换来个这?”
张万财闻声从屋里出来,脸色也不太好看:“小陈,何大姐是对事不对人,你少说两句。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理它做甚?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先生,您说得轻巧!您是老资格,自然没人说您!我们新来的呢?”
小陈转向张万财,语气冲了起来,“我就是要求公开,把所有的账,当着大家的面,再算一遍!让那些嚼舌根的看看!”
“你……”张万财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也沉了下来。
贾玉振在楼上看得清楚,心中轻轻一叹。胡风也走过来,低声道:“看来,‘腐根计划’的流言,已经开始往内部渗透了。这才刚刚开始。”
“下去看看吧。”贾玉振整理了一下长衫,语气平静。
他走下楼时,院子里的争吵已经引来了几个女工和附近的街坊探头张望。
何三姐还在数落小陈“不懂事”,张万财气得胸口起伏,小陈则倔强地昂着头。
“贾先生!”几人看到贾玉振,都停了下来。
贾玉振先对何三姐和张万财点点头,然后看向那个年轻的义工小陈,温和地问:“小陈,你说外面有传言,说我们基金账目不清?”
小陈面对贾玉振,气焰收敛了些,但依然梗着脖子:“是!好些人在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贾先生,我们不能背这个黑锅!
我建议,立刻把所有的账本、单据都公开,请街坊邻里、请所有义工一起监督核查!
咱们彻底透明,看谁还能胡说八道!”
何三姐急了:“先生!账目咱们本来就没瞒着谁,每周都贴食堂门口!
可这查账是大事,兴师动众的,倒显得咱们真有什么问题似的!
这不是中了那些小人的奸计吗?”
张万财也闷声道:“先生,账目我每天都核,绝无问题。清者自清。”
贾玉振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三人。
何三姐的急切,张万财的憋闷,小陈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流言点燃的惶恐与敏感。
他心中了然。
“小陈说得对。”贾玉振缓缓开口。
何三姐和张万财都是一愣。小陈则眼睛一亮。
“流言已经起来了,像灰尘,你越掸,它可能飞得越高。
最好的办法,不是关起门来自己说‘我没有’,而是把门窗全部打开,让阳光照进来,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贾玉振看着小陈,“你的提议很好。不仅要公开,还要大张旗鼓地公开。”
他转向张万财:“万财兄,辛苦你,把希望基金自成立以来,所有的收支账目、票据存根,分门别类整理好。
食堂的、工坊的、夜校的、捐款的、购物的,一项都不要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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