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淬刃,天垂幕。
寒意裹着潮,浸润每一道缝,雨后闻腥犹带铁。
屏风上游龙恣意舒展,正永恒地戏弄着那羽翼华美、姿态屈从的凤。
凤君后颈枕在陛下的臂弯,覆眼的素白纱带之下,视野是一片朦胧的暖色光晕。
他看不见,却能用全身的肌肤去“阅读”这方天地——
他能“读”到身侧那座高达四尺的深海红珊瑚所散发的、森然的寒气。
他的指尖轻轻捻着陛下袖袍的一角,读取金线的纹路。
虎崽吃饱了奶,正偎在母兽身边安睡,细微的鼾声与规律的秋雨滴答,构成了此方天地的间奏。
陛下未执朱笔,也未抚弄那支黑翎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垂落鬓边的发丝。
动作算不得多么温柔,但那指腹偶尔擦过他耳后,带来的战栗却清晰无比,窜过他的脊柱。
他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抽走了,连指尖都透着酥。
像一株终于寻到依附的藤蔓,将自己柔软地、彻底地交托出去。
也就在这极致的慵懒中,他凭借某种被陛下亲手驯养出的敏锐,感知到环抱着他的身躯几不可察地调整了重心——
如同休憩的龙,感知到了风雨前夕最细微的气流。
自己成了一件被陛下随身携带、偶尔把玩的珍玩。
这种“被使用”又“被闲置”的状态,本身就是最精细的酷刑,也是最甜美的确认。
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此前未褪尽的绯色。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深长的喘息。
一片冰凉的、带着水汽的触感,轻轻压上他微启的唇。
是陛下指尖拈着的一瓣剥好的金桔。
他下意识地含住,清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
他未曾吞咽,陛下已撤回了手。
那根刚刚赐予他滋味的食指,带着黏腻的甜香,顺着他的下颌线,极其缓慢地向下滑去,最终,不容置喙地捂上了他的唇,将一切未尽的喘息与金桔的甜津都堵回了喉咙深处。
就在这被甜蜜封缄的寂静里,殿外响起了通传声。
宁安就是在这时闯入的。
就在宁安闯入的瞬间,那假寐的母虎倏然睁眼,在金笼中调整姿态,发出一阵低吼。
宁安几乎被这动静吓退半步。
很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御座上玄色与青色凌乱地交叠,分不清彼此。
她看了一眼,目光掠过那因她闯入而更深埋入陛下肩颈的、覆着白纱的侧脸。
就在他无意识瑟缩的瞬间,后颈衣领微微滑开一线——
一抹异色如惊鸿般掠过她的视线。
无暇深究。
殿内秋雨声、虎崽鼾声、母虎的低吼与龙涎香交织。
宁安的到来,像一块冰投入温汤。
她垂首,袖中帛书滚烫,不再掩饰被规则刺伤的屈辱与不解:
“父皇,儿臣不明白!为何只有皇子才有权力上奏?儿臣想为百姓、为无数被文字高墙隔绝的女子请命,为何连开口的资格,都需要额外的恩赐?”
“既允儿臣听政,为何连上陈己见的资格都没有?这与待赏玩笼中雀鸟何异?”
御座上,玄色身影未动,连梳理怀中人长发的手指都未曾停顿。
“权力?”
皇帝的声音慵懒地响起,带着一丝被无关琐事打扰的不耐,他甚至没有看宁安,目光仍落在怀中。
“那不是赐予的,是夺取的。”
他像是要随手打发一个胡闹的孩子,朝着金笼随意一指,语气淡漠:
“看见那头母虎了么?你若能徒手在笼中胜过它,朕就给你想要的。”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冻结。
宁安只觉得一股悚然从脚底直冲头顶,秋雨的寒直窜骨缝。
搏虎?
徒手?
几乎同时,那母虎仿佛听懂了般,琥珀色的瞳仁在阴影里收缩,冰冷地攫住了她。
“否则,”
皇帝抚摸着怀中人的动作加重几分,引得一声轻呼,
“就安分地回去,继续当你的——笼中雀。”
“笼中雀……”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座华美的金笼——里面是蛰伏的猛兽,而她自己,在父皇眼中,与这兽何异?
不!
甚至不如,她只是一只雀鸟。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薄刃,精准地剔除了她骨血里名为“公主”、“理想”、“人”的层层定义,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个“待赏玩”的轮廓。
那不是训诫,那是宣判。
将她所有的挣扎,都宣判为——笼中鸟无用的扑腾。
宁安能清晰地看到那只老虎前肢肌肉的轮廓,想象那力量拍碎自己头骨的声音,喉间顿时泛起窒息感,竟是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皇帝将她这惊惧失语的模样尽收眼底,再度开口时,语气里便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训诫意味:
“小宁安,你可知这世上最无用的,”
御座上的身影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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