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广在陈家屯扎下了根,白天跟着张二虎、杨文远他们钻林子,学下套、辨踪迹,晚上就捧着本子追着陈阳问东问西,那股子痴迷劲儿,连陈良飞看了都暗自点头。这小子,是真心稀罕这山林里的营生。
转眼进了农历四月,兴安岭的春天才算真正铺开。积雪化尽,黑土地冒出茸茸绿意,达子香(兴安杜鹃)粉嘟嘟地开满了山坡,林子里的气息都变得鲜活湿润起来。
这天傍晚,陈阳从收购站回来,蹲在院门口,手里捏着一撮湿润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抬头看了看西边天际那抹被夕阳染红的流云,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韩新月端着盆水出来泼,看见他这模样,问道:“咋了?琢磨啥呢?”
陈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快了。”
“啥快了?”
“红榔头市,快了。”陈阳语气里带着一种猎人才懂的期待和凝重,“看这土的气色,再有个十来天,林子里的冻土彻底化透,参籽就该红透了。”
“红榔头市?”韩新月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嗯,”陈阳解释道,“就是采参的季节。这时候的野山参,顶着一簇红艳艳的参籽,像个小榔头,在老林子里格外显眼,所以叫‘红榔头’。这是咱放山人(采参人)一年里最金贵的时候。”
屋里正在辅导陈默写作业的刘文广听到这话,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凑到门口好奇地问:“陈阳大哥,你要去采参?野山参?”
陈阳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得去一趟。收购站光靠皮子和普通药材,路子还是窄。野山参是硬通货,年份足的,关键时刻能顶大用。”
刘文广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地说:“带上我!陈阳大哥,你带上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让我也见识见识咋找棒槌(野山参的俗称)!”
陈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放山不是闹着玩的,进的是没人烟的老林子,一去十天半个月是常事,风餐露宿,毒虫猛兽,啥都可能碰上。你这才学了几天皮毛,跟着去太危险。”
刘文广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但他不死心,围着陈阳软磨硬泡:“陈阳大哥,我保证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就跟着看看,给你打个下手也行啊!多个人多份力量嘛!”
陈阳被他缠得没办法,而且看他这段时间确实肯学能吃苦,心里也动了点念头。让这小子见识下山林的另一面,知道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也许能让他更清醒些。
但他依旧没松口,只是道:“这事再说。就算去,也不是现在。得等信号。”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明显忙碌起来。他开始仔细检查整理放山的工具:那把专用的鹿骨签子(用来挖参,防止损伤参须),红绳(发现人参后绑住,防止它“跑掉”的古老习俗),快当斧子、剪子,还有厚实的油布、防潮的垫子,以及足够的盐、炒面等干粮。
他也开始有意识地锻炼刘文广的体能,早上带着他跑步,进山时故意走些难走的道。刘文广知道这是为进老林子做准备,咬牙坚持着,一声苦都不叫。
这天,陈阳去了一趟白鹿屯,找奥伦头人喝酒。酒过三巡,他提起准备进老林子放山的事。奥伦头人捻着胡子,沉吟道:“陈,今年的节气是比往年暖得早些。我前两天让索顿去北边猎场看了,阳坡的冻土确实化得差不多了。按老祖宗传下来的说法,‘榛柴岗子达子香,红榔头市快开张’,是时候了。”
得到了奥伦头人这位山林老把式的确认,陈阳心里更有底了。
回到屯子,他又去请教了几位上了年纪、年轻时放过山的老辈人,听他们讲老林子里哪片山场以前出过好参,需要注意哪些事项,尤其是那些关于“山规”和“老把头的讲究”。
老人们说得玄乎:“进山得敬山神老把头,不能乱说话,特别是‘翻’、‘倒’、‘死’这些字眼,犯忌讳!”
“看见棒槌得喊‘棒槌’,然后拿红绳拴住,这叫‘固宝’!”
“挖参的时候心要静,手要稳,不能伤一根须子,那都是灵气!”
刘文广跟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陈阳虽然不像老人们那么迷信,但对这些世代相传的规矩保持着足够的尊重。他知道,这些规矩背后,是放山人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对凶险环境的警惕。
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陈阳早早起来,走到屯子外的高坡上,向着北方莽莽苍苍的原始林海望去。只见远处山峦叠嶂,在晨曦中泛着青黑色的光泽,山腰间缠绕着如丝如缕的白色雾气。
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回到家,他对早已等候多时的韩新月和刘翠花说道:“爹,娘,新月,我准备进山了。就这两天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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