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书房内,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蓝慕云静静地端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宣纸上,是他刚刚用狂放笔迹写下的回答。
“我只是要确保,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必须是我。”
墨迹未干,字里行间依旧透着那股要将神明都踩在脚下的、冰冷的骄傲。
但这股支撑着他写下豪言的沸腾意志,正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从他身体里干瘪、抽离。随之而来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掏空后的剧烈疲惫与刺痛。
他闭上眼,调动起残存的精神力,试图如过去无数次那样,沉入意识的深海,去链接那个属于“未来”的自己,窃取关于那两颗不祥双子星的所有情报。他必须知道,新的敌人是谁,它们以何种方式降临,它们的弱点又在哪里。
然而,迎接他的,不再是那条清晰、冰冷的信息洪流。
而是一片……充满了尖锐嘶鸣与疯狂耳语的、狂乱的白色噪音。
“嗡——”
无数混乱、破碎、毫无逻辑的画面,如同亿万块玻璃碎片,夹杂着刺耳的喧嚣,狠狠地撞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燃烧的舰队,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闻到了硫磺的气味,又看到了大雪覆盖的宫殿……一切都只是一闪而过,快到他根本无法捕捉任何有效的信息。
每一次试图强行聚焦的努力,都像用手去抓一把高速旋转的刀刃,换来的,是灵魂被反复切割的剧痛!
“呃!”
蓝慕云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扶住了桌案的边缘。他强行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
他,那个习惯于将整个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执棋人,那个永远站在现在、俯瞰未来的“先知”,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前方,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的迷雾。
失控。
这个他最厌恶、也最不允许出现的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他死死地咬着牙,右手在剧痛中微微颤抖,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身体部分脱离掌控的感觉。
“砰!”
他猛地抬起手,不是砸向任何东西,而是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自己面前的书案上!
坚硬的梨花木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桌上的笔架、砚台、卷宗被震得高高跳起,随即又重重落下,发出一片狼藉的声响。
但他本人,却依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那只因为剧痛而颤抖的拳头,看着上面因撞击而渗出的血迹,眼神中翻涌的,不是纯粹的暴怒,而是一种更加危险的东西——那是顶级猎食者在被夺走视力后,那种对周遭一切都充满警惕与攻击性的、冰冷的烦躁。
他甚至在想,这突如其来的“失明”,会不会也是某种更高层次存在的窥探?
若是,那自己此刻的“虚弱”,或许就是最好的诱饵。
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将一个“因金手指失效而陷入无能狂怒”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秦湘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看到了书房内的景象,看到了那个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如此姿态的男人。
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但她没有被这表象所迷惑。
她知道,能让他如此失态的,绝不是疲惫,而一定是某个赖以生存的根基,被动摇了。
她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发出任何惊扰的声音。
她只是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汤药,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茶几上。
然后,她走到那片狼藉的书案前,弯下腰,开始整理。
但她并非简单的收拾。
她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拣选官,迅速地从那堆散乱的文书中,抽出了三份。
一份,是奇珍阁最新的、遍布大乾各州郡的钱庄资金流转总报。
一份,是苏媚儿刚刚呈上的、天下十三州所有粮仓的储量与调度图。
最后一份,是冷月麾下死士与新编练的摄政王亲军的兵力部署名册。
她将这三份代表着金钱、粮食和刀剑的卷宗,整整齐齐地,并排摆放在了蓝慕云的面前,压住了那张写着狂妄宣言的纸。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躬身,用一种冷静而坚定的声音,轻声开口。
“王爷。”
她的声音,如同最精于计算的账房先生,在清点主家的资产,不带一丝情感,却充满了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天机变幻,未来难测,那是星辰的轨迹。但星辰,并非航船本身。”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锐利,直视着蓝慕云云。
“您的船,在这里。”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三份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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