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董老板离世后,她已经穿了一个月的孝服。这一个月里,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眼下的青黑与额角的细纹悄然加深,快五十的容颜仿佛一夜老去十岁。
大姐,热水备好了。南芝在门外轻声唤道。
董婉清回过神来,发现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她擦了擦眼睛,跟着春桃走向浴室。热气腾腾的木桶里飘着艾草和菊花的香气,这是傅鉴飞特意为她配制的方子,说是能缓解腰痛。
泡在热水里,董婉清的思绪飘回了湘水湾,又飘到了峰市,......傅鉴飞这个比她大几岁的男人,是武所县最有名的中医,也是出了名的一夫二妻的主人。民国成立十五年了,纳妾的旧俗在城里已经少见,但在武所这样的山区县城,有钱有势的男人养个平妻、收个通房丫环,依然是司空见惯的事。
董婉清闭上眼睛,水汽氤氲中浮现出林蕴芝温婉的面容和南芝年轻娇嫩的脸庞。林蕴芝是前清秀才的女儿,知书达理,进门十年,从未与她红过脸;南芝则是这次回来才见面,还不到十九岁。
想到这里,董婉清的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她与傅鉴飞的婚姻是父母之命,虽谈不上多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二十几年。直到南芝的出现,那个水灵灵的丫头,让年近五十的傅鉴飞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董婉清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新时代的洪流已经席卷全国,而傅家还守着这些封建残余,迟早要出问题。尤其是南芝,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也不会甘心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通房丫头。
次日清晨,董婉清早早起床,让南芝收拾行李。
她决定三日后启程去汀州,在此之前,必须把湘水湾的一切安排妥当,也要和傅鉴飞好好谈一谈。
把那个黄花梨首饰盒带上,其他的家具都留着。董婉清,被褥挑两床新的给善余带去,他总说医院的被子薄。
正想着,就走到了前院。
济仁堂所在的东街还算平静,药铺门口排队看病的人依旧不少。董婉清从侧门进去,直接上了二楼。傅鉴飞正在书房里翻阅医案,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笔。
傅鉴飞起身相迎。五十出头的老中医鬓发斑白,但身形依然挺拔,一袭藏青色长衫衬得他儒雅端正。
董婉清走到窗边的藤椅上坐下:湘水湾的产业我都交给金光了,董三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傅鉴飞眉头微蹙:是啊,这个事还是个麻烦啊。
时局变化大,以后会怎样呢?董婉清直视丈夫的眼睛,鉴飞,我打算和善余一起住在汀州了。
傅鉴飞的手顿了一下,茶杯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沉默良久,他才开口:因为南芝?
不只是因为她。董婉清望向窗外,街道上几个青年学生正举着标语走过,你看看外面,满清亡了十五年,现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要适应新形势啊。她转回头,声音坚定。傅鉴飞感觉董婉清在汀州几个月,变化不小。
善余在汀州已经是受人尊敬的西医,只要社会稳定,他会发展很好的。
傅鉴飞脸色一动:你这是嫌弃我了?
我不是嫌弃,是害怕。董婉清的手紧紧攥住衣角,现在各种说法都很多,国同政府也有一些主张,共产党也有一些主张。你应该很清楚。”
傅鉴飞对时局还是关注的,表示认同。
董婉清说:“我去了汀州,你和蕴芝就好好过日子,把三个小孩带好。善辉都16岁了。”
傅鉴飞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那肯定的。”
最后长叹一声坐回椅子上:你说怎么办?
让南芝离开。董婉清斩钉截铁地说,她才十九岁,给她一笔钱。读书估计难,嫁人或者就找工。总之不能再留在傅家了。至于蕴芝...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她知书达理。我不在这里,人家也不会多说什么。
傅鉴飞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日影已经西斜。最后他疲惫地点了点头:就依你说的办吧。不过南芝的事,你得亲自和蕴芝说,那丫头现在归她管。
董婉清松了口气,起身为丈夫斟了杯茶:我走之前会把一切安排妥当。你在武所要多加小心,尤其是桂生那孩子,我听说他和刘克范他们常在一起。
傅鉴飞苦笑一声:我这个大徒弟,心早就不在济仁堂了。
晚餐时,董婉清见到了林蕴芝和南芝。林蕴芝穿着素雅的藕荷色旗袍,发髻挽得一丝不苟,三十多的年纪,端庄秀丽如一幅工笔画。南芝则是一身水红色衫裙,乌黑的辫子垂到腰际,杏眼樱唇,活脱脱一个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姐姐一路辛苦了。林蕴芝为董婉清盛了碗鸡汤,听说湘水湾最近不太平?
董婉清接过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南芝。小姑娘低眉顺眼地扒着饭,偶尔偷瞄傅鉴飞一眼,眼神里满是仰慕和依恋。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本该有大好前程,如今却困在这深宅大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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