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召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阴影,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话。
命令就是天条,尤其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
很快,十名精悍的士卒被挑选出来,他们沉默地褪下身上的汉军皮袄,换上缴获的羌人服饰。
那面在上次冲突中夺来的、象征着破羌使者的残破旗帜被董召亲自展开,旗面上诡异的图腾在微弱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远在数里之外的雪谷中,一支绵长的车队正艰难地跋涉。
烧当羌的少主柯吾烦躁地拉了拉裹在身上的厚重狐裘,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
该死的暴风雪,虽然昨夜已经停歇,却让行程耽搁了整整一天。
好在,这里已是自家地界的边缘,斥候再三回报,方圆十里内不见任何敌踪。
连续数日的紧绷神经,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
士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咒骂着天气,一边憧憬着回到部落后温暖的帐篷和香醇的马奶酒。
柯吾勒住马,看着前方不远处出现的一小队人马,眉头紧锁。
那面旗帜有些眼熟。
“少主,是破羌的人。”身边的亲卫低声道,“看样子是使者。”
柯吾的脸上掠过一丝轻蔑。
破羌,那个墙头草部落,在这个时候派使者来,无非是想在烧当和汉军的争斗中捞些好处。
他本不想理会,但对方既然打着使者的旗号,按规矩也不能随意射杀。
他挥了挥手,示意队伍暂停,不耐烦地等待着对方靠近。
那十余骑不紧不慢地走来,为首之人用生硬的羌语高喊着,似乎在表明身份。
柯吾听得断断续-续,愈发不耐,只等着他们走近了再发落。
距离拉近到五十步,一个足以让弓箭失去大部分准头的危险距离。
柯吾身边的亲卫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警惕地盯着来人。
就在此时,为首的那名“使者”脸上忽然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而是猛地将手中的旗杆掷向天空!
那不是信号,那是命令!
几乎在旗帜脱手的同一瞬间,车队两侧低矮的雪堆下,上百个雪白的幽灵猛然暴起!
他们身上披着伪装的白布,与雪地融为一体,直到此刻才露出狰狞的面目。
漫天箭雨如蝗虫过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目标却不是人,而是那些装满了粮草的车辆!
“火箭!”柯吾的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
浸透了油脂的箭头轻易地钻入干燥的草料和麻布车篷,火苗“轰”地一声窜起,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狂风成了最好的帮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眨眼之间,整支车队就化作了一条蜿蜒的火龙。
惨叫声、怒吼声、战马的悲鸣声混杂在一起,昔日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土崩瓦解。
柯吾的大脑一片空白。埋伏?怎么可能!斥候明明……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答案了。
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他眼前的火海与风雪,径直向他扑来。
那速度快到极致,以至于柯吾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下意识地拔刀,可手臂刚抬起一半,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便撞上了他的胸膛。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他被这股力量硬生生从马背上撞飞,身体还在半空,一抹冰冷的锋芒便已划过他的咽喉。
视野开始天旋地转,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无力地坠向雪地。
那个突袭者的脸在烈焰的映照下显得忽明忽暗,冷酷得如同冰川下的万年玄冰。
他听见对方用汉人的语言,以一种宣判般的口吻,对着周围惊骇欲绝的羌兵低吼:
“北宫玉在此,挡我者死!”
北宫玉?
这是柯吾最后的念头。
为什么……是北宫玉?
那个先零羌的叛徒,他怎么会在这里……烈焰与雪光在他的瞳孔中交织成一片末日的景象,意识在无尽的困惑与难以置信的恍惚中,沉入永恒的黑暗。
董俷一刀斩下柯吾的首级,随手扔给身旁的董召。
他没有去看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火海。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决绝弧度。
从逃离陇西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始终有一层无形的枷锁,那是对过去的逃避,对未来的迷茫。
而在此刻,当他亲手点燃这焚尽一切的大火,当他毫不犹豫地斩下敌酋的头颅,那层枷锁,终于“咔”地一声,彻底碎裂。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少年,而是真正踏入这乱世的饿狼。
“主公,绿漪小姐他们已经朝预定方向撤离了!”董召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很好。”董俷翻身上马,环顾四周。
虽然主将被斩,粮草被焚,但仍有数百名烧当勇士在混乱中集结起来,红着眼朝他们冲来。
“你们护送粮队余部先走,我来断后!”董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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