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破晓,大将军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何进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的西域地毯被他踩出一条清晰的印痕。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门外亲兵低声通报:“大将军,陶公到了。”
何进精神一振,连忙道:“快请!”
陶谦,字恭祖,丹阳人,以其温厚长者之风闻名于朝。
他一袭素色长袍,步履沉稳,丝毫不见深夜被召的仓促。
甫一进门,他便对何进长揖及地,姿态恭敬至极。
“深夜叨扰大将军,实乃情势所迫,万望恕罪。”
“恭祖先生快快请起,何罪之有!”何进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急切地问道:“先生深夜前来,可是有教我之策?”
陶谦顺势起身,目光扫过何进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了然。
他不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大将军可是正在为董卓与十常侍之事两难?”
一语中的。
何进颓然坐下,长叹一声:“正是。阉竖乃心腹之患,不除难安。可董卓如豺狼,引之入京,恐为祸更烈。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陶谦微微一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金石落地。
“大将军,恕谦直言。十常侍不过是圈养在宫中的一群硕鼠,虽可窃食,却动摇不了宗庙社稷的根基。他们所能依仗的,唯有天子宠信。只要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他们便如无根之萍,旦夕可灭。”
这番话让何进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
陶谦见状,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然董卓则不然!他乃西凉悍将,手握虎狼之师,久镇边陲,其心难测。此人若奉召入京,便如猛虎出笼,届时非但阉竖要亡,恐怕连大将军您……也将受其掣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何进猛地站起,脸色煞白。
陶谦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那依先生之见……”
“稳住董卓,掌控三州!”陶谦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一种灼热的光芒。
“大将军可上表天子,褒奖董卓平乱之功,许其高官厚禄,令其暂留河东,名为防备白波贼,实则将其钉在西面,使其不得东进。与此同时,大将军当立刻奏请心腹,出任冀州、豫州、徐州三州刺史!此三州乃天下腹心,钱粮富庶,人口稠密。一旦控于手中,大将军便拥有了真正的根基,进可扫平六合,退可割据一方。待到那时,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区区董卓,何足道哉?至于宫中阉竖,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大将军处置了!”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瞬间驱散了何进心头的迷雾。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铺开,通向权力的顶峰。
他欣喜若狂,抓住陶谦的手,激动地说道:“先生真乃我的子房!此计大妙!大妙啊!”
狂喜之下,何进指着舆图上的徐州,豪气干云地许诺:“恭祖先生为我谋此大计,功不可没!待我明日上奏,便保举先生为徐州刺史,为我镇守东南门户!”
陶谦闻言,立刻再度拜倒在地,声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老臣何德何能,敢受此重任!愿为大将军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深深叩首,将头埋在臂弯之中。
无人看见,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抹比烛火更加炽烈的野心光芒一闪而过。
书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表面的和谐与恭顺,然而那潜藏于下的锋芒与算计,却比窗外的夜色更加冰冷。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行驶在洛阳城的僻静小巷里,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颠簸声。
车厢内,许攸与何颙相对而坐,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盏被布罩住的油灯,只透出昏黄的光晕。
“子远,你确定?”何颙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
许攸捻着自己疏朗的胡须,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冷笑:“伯求兄,此事千真万确。我托人仔细验看过皇甫嵩将军的伤口,绝非西凉军制式环首刀所致,其形制更像是某种私自打造的蛮族弯刃。而董卓军中,最喜好使用这类兵刃且有能力在乱军中精准刺杀皇甫将军的,唯有一人。”
“董俷。”何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董卓的弟弟,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正是他。”许攸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董卓虽然狡诈,但他这个弟弟却是个十足的蠢货。定是董卓授意,他却在行刺后没能处理好凶器,被我的人找到了蛛丝马迹。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个持刃的亲兵,威逼利诱之下,不怕他不招供。届时,人证物证俱在,我们便可一举掀翻董卓!”
何颙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快意。
扳倒董卓,这盘棋他们谋划已久,如今终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只要将这份证据呈给大将军何进,再联合朝中百官,必然能逼迫天子下旨,将董卓定为国贼!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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