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心里埋下了某个念头,就像种下了一颗带着倒刺的种子。它会生根,会发芽,会用那些尖锐的刺,不断刮擦着心脏的内壁,让人坐立难安,直到必须做点什么,把它挖出来,或者……让它破土而出,哪怕鲜血淋漓。许慕尘变了。这种变化并非外在,而是内里某种东西的彻底转向。以往那种在沉默中忍耐、在算计中苟且的麻木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灼的、目标明确的亢奋。他要“媛配欢”超市,他要父母扬眉,他要夺回那点可怜的主导权,他要做这个家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这个念头成了他昏暗生活里唯一的光亮,指引着他,也灼烧着他。
他开始变得“积极”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超市的琐事能躲就躲,反而主动询问进货价、盘点库存,甚至试着和几个老顾客搭话。他刻意在大锤面前提起“最近生意好像没前两年好了,得想想办法”,或者“爸,您这么天天盯着太累了,有些事让我来”。大锤只是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模糊的回应,眼神里透着不信任和惯有的掌控。
许慕尘知道,关键在三姐。大锤不过是仗着三姐的势。只要三姐点头,大锤再不愿意,也得挪窝。机会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晚上到来。孩子睡了,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三姐刚算完一笔账,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略显疲惫。许慕尘觉得气氛“正好”。
他挨着三姐坐下,脸上堆起练习过多次的、温和又带着关切的笑容。“累了?看你这一天忙的。” 他伸出手,想替她揉揉肩膀,动作有些刻意。
三姐没躲,但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太了解许慕尘了,他突如其来的殷勤,比直接的抱怨更值得警惕。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下文。“咳,”许慕尘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有个事儿,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他特意用了“商量”这个词,显得尊重又体贴。
“说。” 三姐闭着眼,言简意赅。
“你看啊,咱们这‘媛配欢’开起来也这么久了,生意呢,也算稳定了。” 许慕尘斟酌着词句,“就是……咱俩都挺忙的,你这边要看事,跑法场,我那边……也得张罗。爸年纪也大了,天天在店里从早守到晚,身子骨怕是吃不消。我上次看他捶腰来着。”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三姐的反应。三姐依旧闭着眼,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就想着,” 许慕尘心一横,把盘算好的话说了出来,“要不,让我爸我妈过来店里帮帮忙?他们在家也是闲着,在村里……唉,你也知道,闲话多,待着也憋屈。过来这边,一来能帮咱们分担点,二来他们也有个事儿做,心里踏实。三来嘛,” 他语气放得更柔,带上了一丝憧憬,“孩子也能天天见到爷爷奶奶,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多热闹,多好?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嘛。”
他刻意描绘了一幅家庭和睦、三代同堂的美好画卷,将权力争夺包裹在温情与孝道的外衣之下。
三姐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没有立刻看他,而是盯着天花板某处虚无的点,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但那弧度绝非笑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了然的讥诮。
“让你爸妈来店里?” 她重复了一遍,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怎么帮?是坐在收银台数钱,还是搬货理货?你爸懂进货渠道?你妈会看账本?”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珠子砸过来,精准地砸在许慕尘计划中那些模糊的地带。他急忙道:“可以学嘛!收银不难,理货更简单,我爸看着店总没问题吧?账本……账本咱们自己管着就行,或者让我妈慢慢学。主要是让他们有点事做,有个寄托,也免得他们在村里……”
“在村里怎么了?” 三姐打断他,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射过来,“在村里听闲话?听谁闲话?说什么闲话了?”
许慕尘被她看得心里一虚,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也……也不是特指谁,就是……人言可畏嘛。咱们把爸妈接过来,离那些是非远点,耳根清净,对咱们也好不是?”
“呵,” 三姐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许慕尘,你绕这么大圈子,就是想让你爹妈来管我的店,是吧?”
“不是‘管’!” 许慕尘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点,又立刻压下去,“是帮忙!是咱们自己家的店,让自家人帮忙看着,怎么叫‘管你的店’呢?咱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 三姐慢慢坐直身体,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慑人,“一家人,当初开这个店的本钱,是谁出的?一家人,这几年是谁在撑着这个店,养活这一大家子?一家人,你爹妈在村里抬不起头,是因为我这个儿媳妇没本事,还是因为他们儿子没本事,走了歪路?”每一句,都像一把剥皮刀,将他那层温情的外衣剥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赤裸的算计和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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