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三姐或许还想维持一点“体面”,试图用“成功者”的姿态淡然处之,或者用罗清教给她的一些“高人”话语来应对。但很快她就发现,在那种乡村熟人社会赤裸裸的嫉妒和言语攻击面前,所谓的“体面”和“高人风范”不堪一击,甚至会被视为软弱和虚伪。她开始被卷入这种低层次的、情绪化的对抗中。
“阴阳同气相求,阴阳互根。” 罗清在心中默念这古老的道家智慧。长期与某种能量(在这里是“泼妇”们散发的嫉妒、狭隘、刻薄、攻击性的负能量)较劲、对抗、纠缠,自身的气息、心性就会不自觉地向那种能量靠拢、共振,甚至被其同化、吞噬。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你与泼妇缠斗,久而久之,即便你原本不是泼妇,你也会习得泼妇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因为你所有的反应和策略,都必须适应这个“战场”。
三姐正是如此。为了在口舌之争中“不落下风”,她开始学会用更尖刻、更粗鄙的语言反击;为了在攀比中“胜出”,她变本加厉地炫耀(哪怕有些是虚构的);为了维护自己那点脆弱的“面子”和刚刚建立的“权威”,她变得越来越强势、多疑、听不进任何逆耳之言,甚至主动去攻击和贬低那些可能对她构成“威胁”或曾经“看不起”她的人。她在与“泼妇”们的较劲中,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也修炼成了一个更高段位的“泼妇”——一个懂得用“仙姑”外衣包装、但内核同样充满攻击性、控制欲和虚荣心的存在。
她失去了最初那点可怜的羞耻心。因为羞耻心在那种你死我活的“面子战争”中,被视为弱点。她学会了颠倒黑白(如诬陷兰花),学会了过河拆桥(如对罗清),学会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包括孩子、包括他人的善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且对此毫无愧疚,甚至洋洋自得,认为这是“本事”。
山鸡教会了她如何在私人领域“不要脸”,而与村里环境的持续负面对抗,则彻底重塑了她的公共人格和基本处事逻辑,让她在更广泛的层面上变得“不要脸”。两者结合,最终塑造出了后来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诚信情义如无物、一切以自身利益和虚荣满足为最高准则的许三姐。
回忆至此,罗清心中并无太多愤怒,只有一种深刻的悲哀与明澈的洞察。他想起了在游历或听闻中遇到的另一种女子——那些或许出身平凡,但心性高洁,目光清澈,对周遭的庸俗、狭隘与是非纷争抱有一种本能的疏离与不屑的姑娘。她们或许会被视为“清高”、“不合群”,甚至被某些人讥讽“看不起人”。但罗清每闻此类评价,心中往往不是责备,而是庆幸。
他庆幸这样的姑娘,没有被环境同化,没有陷入与“泼妇”们无休止的纠缠与较劲之中。她们保住了内心那份珍贵的“羞耻心”和“要脸”,守住了精神的独立与洁净。她们“看不起”的,或许正是那些蝇营狗苟、是是非非、消耗生命的负能量场。这种“看不起”,是一种自我保护,一种精神上的“出坑”。
“出坑了。” 罗清默念。是的,能从那种扭曲的、向下拉扯的能量场中挣脱出来,保持自我的清醒与洁净,无论未来道路如何,至少灵魂没有沉沦,没有变成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人。这何其难得,何其值得庆幸。
而三姐,恰恰是那个不幸的、在“坑”里与恶龙缠斗过久,最终自身也长出鳞片、口吐烈焰的典型。她的沉沦之路,始于困境,加速于不当的依赖与扭曲的模仿,而最终定型于与恶劣环境的负面对抗与同化。当羞耻心彻底丧失,“要脸”就异化成了不择手段维护“面子”,而“里子”早已腐烂不堪。
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终南山清冷的晨雾中。罗清收回思绪,不再回望。有些路,一旦走错,便难回头;有些心,一旦蒙尘,便难复明。他庆幸那些能“出坑”的灵魂,也彻底放下了对那个深陷坑底、甚至以坑为荣的旧影的最后一丝牵绊。天地悠悠,因果自循,他只需前行。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留下的是被岁月冲刷得异常清晰的脉络与彻悟后的宁静。罗清立于终南山巅,晨光刺破云海,将万千峰峦染上金边。他深吸一口凛冽而纯净的空气,感受着体内灵力与天地共鸣的沛然生机。
庆幸。 是的,他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能在短短数年间,从这段堪称“极致样本”的扭曲关系中彻底挣脱、醒悟、并完成心境的涅盘。这段经历,密度极高,几乎浓缩了人性中贪婪、依赖、背叛、虚荣、愚蠢、恶毒等诸多阴暗面的极端展现。寻常人一生或许只会遇到其中一两种,或在漫长的岁月里缓慢经历、消化,而他,却在与许三姐一家纠葛的几年里,如同被投入一个高速运转的离心机,被迫在极短的时间内,承受并看透了这一切。
这固然痛苦,如同剥皮剜心,将他曾经有过的信任、付出、乃至基于血脉的牵挂,一层层剥离、碾碎。但痛苦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韧。他仿佛走过了一条被业火炙烤的捷径,虽然灼伤累累,却也因此炼就了一双能洞穿虚妄、直抵本质的“火眼金睛”,一颗历经极致背叛与荒诞后反而愈发澄明坚固的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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