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下,雪絮如鹅毛般洋洋洒洒飘了一个上午,将东厂的青砖灰瓦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厂门外的空地上,数十名番子身着玄色劲装,肩扛长刀,在风雪中笔直站立了两个时辰——自曹化淳接任东厂厂督后,第一道政令便是“全员战备”:请假一律驳回,点卯不到者即刻革职,连平日里最松散的夜巡番子,如今也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群番子私下里都在嘀咕,新来的曹公公看着温和,手段却比前任狠辣得多。前些日子,因三名番子在查案时私吞赃银,曹化淳二话不说便下令处斩,三百颗人头(此前惩处失职人员的首级)就堆在厂内的空地上,此刻虽被大雪掩埋,露出的边角却仍让人心头发怵。“咱们这位新厂督,是个笑面虎,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名老番子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年轻番子叮嘱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踏雪的“咯吱”声。几顶暖轿在一队锦衣卫的簇拥下,缓缓朝着东厂方向而来——轿帘紧闭,四周的锦衣卫皆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神情肃穆,一看便知是护卫大人物的阵仗。
为首一骑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令牌上“锦衣卫指挥使”五个字在雪光中格外醒目。他对着守门番子沉声道:“速去通报曹厂督,就说贵客到了!”
有眼尖的番子眯眼细看,认出这人竟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顿时心头一震——东厂与锦衣卫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虽同属天子亲军,却互相瞧不上眼,平日里连往来都极少,今日骆养性亲自带人来,想必是有大事。
片刻后,东厂的朱漆大门豁然洞开,曹化淳身着绯色蟒袍,快步迎了出来。他与骆养性拱手寒暄,语气客气却带着几分疏离:“骆大人今日怎有空来东厂?莫不是有什么要紧差事?”
骆养性笑了笑,刚要开口,却见暖轿的轿帘被一名小太监掀开,崇祯身着常服,从轿中走了出来。曹化淳心中一惊,连忙跪倒在地:“奴才曹化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厂门外的番子与锦衣卫也纷纷跪倒,齐声高呼“陛下万岁”。
崇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免礼,都起来吧。”说罢,便朝着东厂内堂走去。曹化淳与骆养性连忙跟上,一左一右护在崇祯身侧。
刚进内堂,骆养性突然对着身后的锦衣卫喊了一声:“防御!”话音未落,锦衣卫番子们瞬间行动起来——他们默不作声地绕到东厂番子外侧,将背上的鸟铳取下,枪口朝外摆出扇形防御阵,动作迅捷,阵型严密,显然是早有准备。
东厂番子们虽心中不快,却也不敢多言——陛下在此,谁敢造次?曹化淳看在眼里,心中虽有几分被“抢了差事”的别扭,却也明白骆养性是为了陛下安危,只能压下情绪,亲自为崇祯奉上热茶。
内堂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崇祯端着茶盏,看着阶下行礼后仍面带忐忑的曹化淳,缓缓开口:“化淳,你不必多心,朕并非不信任你。”
曹化淳心中一松,连忙躬身回话:“陛下言重了!陛下安危乃天下第一大事,骆指挥使这般安排,实属周全,奴才心中只有感激,并无半分不满。”话虽如此,他指尖却微微收紧——锦衣卫越俎代庖维护东厂安保,终究是扫了他这个厂督的颜面,可转念一想,若陛下在此处有半分闪失,他便是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这点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骆养性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地解释:“曹公公,非是兄弟要抢你这差事,实在是有人把陛下要来东厂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陛下万金之躯,关乎大明社稷,兄弟也是不得已才多做了层防备,还望公公海涵。”
“什么?”曹化淳脸色骤变,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陛下此行极为隐秘,就连奴才也是今早才接到谕旨,知晓陛下要私访东厂。莫非是……是送信的奴才出了差错?”他越想越怕,若是因东厂的人泄露消息让陛下陷入险境,他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崇祯看着两人紧张的模样,轻轻摆了摆手:“罢了,朕在宫中,一言一行都在百官与内侍的眼皮底下,消息泄露也不足为奇,与你们无关。”
“臣等失职,请陛下降罪!”曹化淳与骆养性双双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愧疚——若因他们的疏漏让陛下陷入险境,便是万死难辞。
“起来吧。”崇祯示意两人起身,目光转向曹化淳,语气严肃起来,“化淳,朕之前命你清查努尔哈赤妃子佟佳·哈哈那扎青的下落,此事如今交由你与骆指挥使一同办理。”他顿了顿,补充道,“锦衣卫在天津卫有大本营,往辽东蓟州调度更为便利,你们二人分工协作,务必查清楚那扎青的踪迹,不得有误。”
曹化淳与骆养性对视一眼,连忙躬身应道:“臣(奴才)遵旨!”
“既已安排妥当,便陪朕去看看袁督师吧。”崇祯站起身,朝着内堂后门走去——他今日来东厂,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见一见这位被关押多日的辽东督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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