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秋意比往年更烈,呼啸的北风卷着沙砾,将牙帐的毡帘吹得猎猎作响,像是远处战场的隐约号角。皇太极端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目光落在铺开的辽东防务图上——图中用朱砂标注的“明廷粮道”被一道黑线截断,那是后金骑兵昨日刚创下的战果。帐内围坐的范文程、多尔衮、济尔哈朗等心腹大臣,脸上都带着几分轻松,铜灯的鎏金光芒映在他们眼底,连话语里都透着笑意。
“明廷粮道一断,大凌河城的祖大寿便是瓮中之鳖。”济尔哈朗抚着胡须,语气笃定,“不出十日,城内粮草耗尽,要么投降,要么饿死,到时候大凌河城唾手可得,关锦防线的缺口就被咱们撕开了!”
范文程也点头附和:“大人所言极是。如今明廷内忧外患,卢象升困在昌平练兵,孙传庭忙着镇压流寇,山海关的明军不敢轻易动弹,正是我军长驱直入的好时机。”
皇太极嘴角微扬,正要开口,帐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是平日巡营的从容步伐,而是带着慌乱的狂奔,马蹄踏在冻土上的“嗒嗒”声,像重锤敲在众人的心尖。紧接着,卫兵嘶哑的呼喊穿透风声传来:“急报——大汗!紧急军情!天雄军杀来了!”
帐内的轻松瞬间凝固。皇太极握着狼毫的手猛地一顿,墨汁滴落在防务图上,晕开一小片黑斑。他眉头紧锁,刚要发问,帐帘已被一股蛮力掀开,一名探马跌撞着冲进来,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膝盖重重砸在毡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探马大口喘着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汗!不好了!卢象升……卢象升带着两万天雄军,从、从小凌河口登陆了!现在已经打到北寨,离盛京只有五十里,直逼都城而来!”
“什么?!”皇太极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鎏金铜灯晃了晃,茶水泼洒在防务图上,将“大凌河城”的标注泡得模糊。他几步跨到探马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对方:“你再说一遍!卢象升?他不是在昌平练兵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凌河?天雄军?两万?消息到底属实不属实?”
探马连连磕头,额头上的冷汗混着尘土往下淌,滴在毡毯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千真万确!小凌河的三道哨卡全被天雄军攻破了,兄弟们拼死才逃回来两个!那支军队个个穿着玄色棉甲,手里的长枪斧钺闪着寒光,行军快得像一阵风,沿途根本不恋战,直奔盛京而来!北寨守将已经派了三波人求援,说城防薄弱,最多只能撑半日,再没援兵就守不住了!”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铜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刺耳。多尔衮最先打破沉默,他霍然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大汗,卢象升这人名号‘卢阎王’,当年己巳之变,他带着一群乡勇民团都敢硬撼我军骑兵,如今这支天雄军是他亲手练出来的精锐,绝不能小觑!北寨是盛京的门户,一旦北寨失守,盛京就暴露在天雄军的兵锋之下!必须立刻调兵,守住盛京外围的浑河防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范文程也收敛起往日的从容,他俯身查看被茶水浸湿的防务图,手指在小凌河与盛京之间的路线上反复划过,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大汗,小凌河口向来是我军疏于防范之地——咱们都以为明廷水师薄弱,不敢从海上出兵,没想到卢象升竟绕了这么远的路,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后金的主力都在辽东西部围着大凌河城,盛京空虚,只有两万老弱残兵驻守,若天雄军突破北寨,再渡过浑河,都城就危险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皇太极:“当务之急,是调镶黄旗、正白旗的兵马驰援北寨,同时传令盖州、复州的守军放弃沿途堡寨,全部回防盛京;另外,蒙古各部虽然表面归顺,实则一直摇摆不定,需派人去催促他们出兵——就说盛京若失守,明廷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他们,让他们不敢坐视不管!”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帐门口,掀起毡帘望向远处——盛京的城墙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后金的根基,是他多年经营的都城。可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西南方向,那里,后金的主力还在围着大凌河城,祖大寿的残兵虽被困,但大凌河城的城墙已修了大半,一旦建成,就像一颗钉子插在后金的腹地,关锦防线将彻底连通山海关,后金南下的路就会被死死封住。
“调主力回援盛京,还是继续围攻大凌河?”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皇太极心头。若回援盛京,大凌河城的围攻就会功亏一篑——祖大寿得到喘息,明廷再派援兵,日后想再拿下大凌河城就难如登天;可若不回援,盛京一旦被卢象升攻破,后金的根基就会动摇,到时候别说南下,能不能守住辽东都是问题。
他想起去年派去昌平的细作传回的消息:卢象升练兵严苛,天雄军每日寅时出操,午时练阵法,申时练兵器,连夜里都要讲兵法,士兵们个个能战,连扛着长枪跑十里路都面不改色。当时他还觉得细作夸大其词,如今看来,那支军队竟真的成了心腹大患。更让他心烦的是蒙古部落——那些墙头草早就私下和大明有勾结,他一直隐而不发,就是想等拿下大凌河城后再清算,可现在盛京危急,若蒙古部落倒戈,后金就会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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