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外围的秋风,已染透了血腥气。卢象升率领的天雄军刚在浑河南岸击溃一支后金运粮队,将士们正忙着清点缴获的粮草,甲胄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擦拭,远处的尘烟就像乌云般滚滚而来——那是骑兵奔袭时特有的动静,浓密、急促,带着能压垮人心的气势。
“将军!西北方向有大股骑兵靠近!”了望哨的士兵从高杆上滑下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惶,“最少有一万骑!旗甲是后金镶红旗的样式,看旗号……像是岳拖的精锐!”
卢象升猛地攥紧手中的长枪,枪杆上的木纹被汗水浸得发亮。他抬眼望去,只见尘烟尽头,密密麻麻的骑兵已露出轮廓——后金骑士们身披玄铁重甲,马背上斜挎着弯刀与弓箭,队列严整得像一块移动的黑铁,马蹄踏在冻土上的声响“咚咚”作响,连地面都在微微震颤。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骑兵侧翼还跟着两队步兵,看甲胄样式,竟是此前大凌河“投降”后被后金收编的明军旧部,他们举着后金的旗帜,步伐僵硬却整齐,显然是被岳拖逼着前来助战。
“将军,咱们刚打完一场,弟兄们都累了,粮草也只够支撑三日,这时候跟岳拖的精锐硬碰硬,怕是……”副将周遇吉凑到卢象升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天雄军虽是大明劲旅,可此次出征辽东,兵力本就不足两万,连日袭扰后金粮道,已折损了三千多将士,如今面对一万精锐骑兵,再加上那些熟悉明军战法的“降兵”,局势瞬间从主动转为被动。
卢象升没有说话,目光扫过麾下将士。有的士兵正靠在树干上喘息,嘴角还沾着干粮的碎屑;有的在修补破损的甲胄,手指被铁片划破也顾不上包扎;还有的握着兵器,眼神警惕地盯着远处的骑兵,可眼底深处藏着的疲惫,却怎么也掩不住。他心里清楚,天雄军的优势在步兵阵法与近身搏杀,若是被骑兵冲散阵型,后果不堪设想——岳拖是后金贝勒中少有的猛将,麾下骑兵更是从萨尔浒之战一路打过来的精锐,冲击力绝非此前遇到的散兵能比。
“传我将令!全军列‘三才阵’!长枪兵在前,弓弩手居中,刀盾兵殿后,守住浑河南岸的渡口!”卢象升的声音沉稳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弟兄们,这渡口是咱们通往盛京的必经之路,丢了渡口,咱们就成了无根之木,只能任金狗宰割!”
军令传下,天雄军将士们瞬间收起疲惫,动作迅速地列阵。长枪兵们将丈二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密密麻麻的,像一片闪烁着寒光的森林;弓弩手们搭箭上弦,箭簇对准越来越近的骑兵,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刀盾兵则举起厚重的藤盾,在阵后筑起一道屏障,护住阵脚。可即便如此,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阵中还是有年轻士兵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们不怕死,却怕自己的牺牲换不来胜利,怕没能守住身后的大明土地。
很快,岳拖的骑兵就冲到了阵前百米处。为首的岳拖身披镶红旗甲,骑着一匹黑马,手里握着一把鎏金弯刀,他勒住马缰,黑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扬起,溅起一片尘土。他目光扫过天雄军的阵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喊道:“卢象升!你天雄军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我大军已到,识相的就速速投降,否则,今日就让你这两万残兵,全葬在这浑河边!”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骑兵就发出一阵震天的呐喊,手中的弯刀在空中挥舞,阳光照在刀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更让人揪心的是,那些大凌河“降兵”被推到了阵前,他们举着长矛,却不敢抬头看天雄军——其中不少人与天雄军将士曾是同袍,如今却被迫刀兵相向,脸上满是屈辱与无奈。
“岳拖!你休要猖狂!”卢象升催马上前,手中长枪直指对方,“我大明将士,只知战死,不知投降!你若敢来,我天雄军的长枪,就先刺穿你这镶红旗的阵脚!”
岳拖脸色一沉,不再多言,抬手一挥:“冲锋!”
刹那间,一万骑兵像决堤的洪水般冲了过来。马蹄踏碎冻土,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连阳光都变得昏暗。天雄军的弓弩手立刻放箭,箭雨像飞蝗般射向骑兵,可后金骑士们早有准备,纷纷举起马背上的圆盾,箭簇撞在盾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大多被弹开,只有少数射中马匹或骑士的缝隙,让几骑倒在地上,却很快就被后面的骑兵踏过,连痕迹都没留下。
“长枪兵,稳住!”周遇吉高声喊道。长枪兵们咬紧牙关,将长枪扎进地里,枪杆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准备迎接骑兵的冲击。很快,第一波骑兵就冲到了阵前,马腹撞到长枪上,发出“咔嚓”的断裂声,有的马匹被长枪刺穿腹部,痛得直立起来,将骑士甩下马背,随即被刀盾兵斩杀;可更多的骑兵绕过长枪,挥舞着弯刀砍向弓弩手,阵形瞬间被撕开几个口子。
“刀盾兵上前补位!弓弩手换短刀,近身搏杀!”卢象升一边挥舞长枪,挑飞一名后金骑士,一边高声下令。他知道,三才阵一旦被冲散,就只能靠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来抵挡。天雄军将士们也豁了出去,有的士兵被骑兵砍中手臂,却依旧用另一只手握着刀,砍向马腿;有的抱着后金骑士滚下马背,在地上扭打,用牙齿咬、用拳头砸,哪怕同归于尽也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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