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几分沉重:“我今日找你,不是要你投降——你高迎祥是条汉子,我洪承畴敬你,不会让你做降将。我是要与你做一笔‘交易’——你率义军余部,随我一同平叛,先清剿陕西境内其他不听号令的乱匪,安定地方,让百姓能安心种地;我则立刻向朝廷上书,以我的项上人头作保,为你麾下的弟兄请命,免除他们的罪籍,愿意回乡务农的,官府给他们分田,减免赋税;愿意编入军伍的,与官军同等待遇,为国效力。待关内平定,你我一同提兵出关,北上抗清,杀鞑子,保江山!”
高迎祥沉默了。他坐在那里,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看着洪承畴眼底的恳切,那恳切不似作伪;又想起那些离营的弟兄,想起他们背着粮袋、扛着锄头的背影;想起关外的鞑子,想起那些关于屠城的传闻;想起天下的百姓,想起他们在灾荒里挣扎的模样。他这辈子,杀过官,抗过朝廷,骂过崇祯,手上沾过血,也受过伤,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可他从未想过要做“亡国奴”,从未想过要让汉人江山落在异族手里。若能让弟兄们安稳度日,若能为汉人守住江山,这“反贼”的名声,这多年的征战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两道对峙了许久,终于要并肩而立的孤峰。帐外传来几声更鼓,“咚——咚——咚——”,沉稳而悠长,已是三更天了。
高迎祥终于端起茶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热茶入喉,带着祁门红茶特有的醇厚与暖意,从喉咙一直暖到心肺,也暖了他那颗因常年征战而变得冰凉的心,定了他摇摆不定的心思。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一颗石子落入静水。
他站起身,对着洪承畴抱了抱拳——这不是降将对督师的礼节,没有卑微,没有讨好,只有两个汉人将领,在国难当头时,放下恩怨,彼此敬重的姿态。
“洪督师,”高迎祥的声音掷地有声,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的,带着几分坚定,几分释然,“我高迎祥活了四十多年,没信过几个当官的,今日,我信你一次。但我有三个条件,你若应下,我便率义军余部,与你一同平叛抗清;你若不应,大不了你我再刀兵相见,我高迎祥,不怕死!”
洪承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扶:“闯王请讲!莫说三个条件,便是三十个,只要我洪承畴能办到,绝不推辞!”
“第一,”高迎祥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我麾下的弟兄,无论愿回乡务农,还是愿编入军伍,朝廷不得追究他们过往的‘反贼’罪责,不得加害他们的家人,若有违者,我高迎祥第一个不答应,便是反出朝廷,也要为弟兄们讨个公道!”
“应!”洪承畴毫不犹豫,“我明日便拟奏折,奏请陛下,下旨免除所有义军将士的罪籍,谁敢加害他们的家人,以军法处置!”
“第二,”高迎祥又道,声音里多了几分对百姓的牵挂,“平叛之后,陕西的赋税需减免三年,让百姓休养生息,官府不得再横征暴敛,地主不得再肆意兼并土地,再不能让他们因饥寒而起事,再不能让陕西重现当年的惨状!”
“应!”洪承畴依旧爽快,“我会联合陕西巡抚,一同上书,奏请陛下减免陕西三年赋税,同时严令各地官府、地主,不得欺压百姓,若有违抗,以通匪罪论处!”
“第三,”高迎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血性与决绝,“北上抗清之日,我高迎祥要当先锋!鞑子若敢来犯,我要第一个提刀冲上去,杀尽他们的狗头,为那些死在鞑子手里的汉人报仇!”
洪承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一扫往日的疲惫与沉重:“好!好一个高迎祥!好一个‘第一个提刀砍狗头’!闯王果然是英雄!这三个条件,我一一应下!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安抚你营中的弟兄,随后张贴告示,昭告陕西百姓,减免赋税,免除罪籍!待诸事妥当,你我便点兵出发,先平内乱,再御外敌,杀鞑子,保江山!”
高迎祥也笑了。这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戾气,没有了对朝廷的嘲讽,多了几分释然,几分坚定,几分对未来的期许。他走到帐门口,掀起帐帘,回头望了眼帐内的烛火,那烛火依旧摇曳,却像是比刚才更亮了些;又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那里,一颗星辰正缓缓亮起,虽不耀眼,却足够照亮前行的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还萦绕在陕西的黄土塬间,一则消息便如惊雷般炸响,从西安府传到汉中郡,从陕北的窑洞传到渭水的河畔,直震动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却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激荡——闯王高迎祥,竟率义军余部,与三边总督洪承畴捐弃前嫌,愿以“共讨内乱、共抗外敌”为约,暂归其麾下。
消息传出的同时,高迎祥亲书的“闯王令”也随之张贴在陕西各州县的城门口、驿站旁,红纸黑字,力透纸背:“凡我闯王旧部,无论此刻身在何处,见令即归营。今与洪督师立约,先安陕西,再御鞑子,保我汉人江山,安我弟兄家室。归队者,罪籍尽免,家有田庐;抗令者,非我袍泽。”
令旗所至,那些前日里扛着锄头、背着粮袋,匆匆离营返家的流民将士,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住了。他们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望着家的方向,又想起闯王令上“安家”“杀鞑子”六个字——前者是他们一辈子的念想,后者是刻在骨子里的汉人情义。不过半日功夫,官道上便出现了折返的人流,约莫有离营时的一半之多。他们重新扛起锈迹斑斑的刀枪,脸上没了昨日的犹豫,只剩坚定,口中反复念着:“跟着闯王,既能守住家里的田,又能提刀杀鞑子,不让异族欺辱咱汉人。这仗,值!咱们愿意打!”
队伍越聚越长,朝着义军大营的方向挪动,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条蜿蜒的长龙,旧日里“闯”字大旗的影子,仿佛又在晨光中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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