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早冬,紫禁城的乾清宫内,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崇祯帝朱由检背着手,站在御案前,目光死死盯着案上那封来自盛京的“和书”。明黄的纸页上,皇太极的字迹遒劲,却字字透着傲慢——不仅索要黄金万两、绸缎千匹作为“和谈诚意”,竟还提出要大明承认后金的“汗位”,双方以大凌河为界,互不侵犯。末了,还附带一句:“若明廷迁延不决,或再提无理要求,后金铁骑,随时可饮马山海关。”
“无和谈之意……他根本就无和谈之意!”
崇祯帝猛地抬手,将“和书”狠狠掼在案上,朱笔、砚台被撞得东倒西歪,墨汁泼洒出来,在明黄的纸页上晕开一片漆黑,像极了关外日益浓重的战火。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龙袍的下摆被他攥得发皱——他原以为,派罗硕赴盛京,哪怕许些让步,总能换来一年半载的喘息,好让洪承畴彻底平定陕西流寇,再回头收拾后金。可如今看来,皇太极这是拿“和谈”当利刃,一步步逼着大明低头!
“陛下息怒。”站在一旁的内阁首辅温体仁躬身道,“皇太极此举,无非是探我大明虚实。罗硕在盛京已被软禁三日,若再不派得力之人前往,恐伤及使者性命,更显我大明示弱……”
“得力之人?”崇祯帝转过身,眼中满是疲惫与焦躁,“满朝文武,要么主和,要么主战,可真正能摸清皇太极心思、又敢在谈判桌上硬气的人,有几个?”他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声音低沉下来,“之前建言反对议和、说皇太极必以和为饵的人……是谁来着?”
温体仁心中一动,连忙回道:“陛下说的,是前兵部职方司主事杨廷麟。他因上疏拒绝议和,被打入诏狱,至今已有月余。”
“杨廷麟……”崇祯帝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想起了那个新榜探花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身影——此人虽官职不高,却敢直言,对后金的伎俩看得通透,当初就断言皇太极绝不会真心议和,只会借机拖延,暗中增兵。如今看来,倒是一语中的。
“传朕旨意!”崇祯帝猛地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即刻将杨廷麟从诏狱放出,免其前罪,擢升为礼部员外郎,即刻前往盛京,接替罗硕,主持与后金的和谈事宜!”
温体仁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应道:“臣遵旨。只是……杨廷麟刚从狱中放出,是否需让他休整几日?”
“不必!”崇祯帝摆手,目光锐利如刀,“盛京那边,多拖一日,罗硕便多一分危险,我大明便多一分被动。让他即刻启程,不得延误!”他走到御案前,拿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圣旨上写下几行字,字迹力透纸背,“另外,你替朕转告杨廷麟:此番谈判,朕只给三个字——‘不松口’!”
“第一,后金必须先释放我被俘将领,否则谈都不必谈;第二,‘汗位’之事绝无可能,后金只能称‘属国’,需向大明称臣纳贡,这是底线,半步不让;第三,边界以原宁远卫为界,大凌河、义州等地,乃我大明固有领土,后金必须撤军,归还所有被占城池;第四,所谓的‘诚意金’,一分不给!若皇太极想要粮草,可在边境互市,以物易物,绝不能以‘赔款’之名支付!”
崇祯帝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条都像一道铁律,砸在御案上:“告诉他,他代表的是大明,是朕!谈判桌上,可周旋,可商议,但这些关键问题,哪怕拼着和谈破裂,也绝不能松口!若是敢擅自让步,朕定不轻饶!”
“臣遵旨,这就去传旨。”温体仁躬身退下,心中暗自感叹——陛下此番,终是选对了人。
……
诏狱的天,总是黑沉沉的。
杨廷麟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上还穿着入狱时的囚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霉味。一月来,他每日除了读书,便是望着狭小的铁窗,思索着辽东的战局。他知道,明廷派罗硕去议和,无异于与虎谋皮,皇太极绝不会轻易罢手。可他身陷囹圄,纵有千言万语,也传不到陛下耳边。
“杨廷麟,出来!”
狱卒粗暴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杨廷麟缓缓起身,以为又是提审,却见狱卒手中捧着一套崭新的官服——青色的圆领袍,腰间系着黑色的革带,头上是员外郎的乌纱帽。
“这是……”杨廷麟愣住了。
“别愣着了!”狱卒将官服扔给他,语气缓和了些,“陛下有旨,免你前罪,擢升你为礼部员外郎,即刻前往乾清宫领旨,还有要事派你去办!”
杨廷麟心中巨震,连忙接过官服,手抖得几乎穿不上。他快步走出诏狱,阳光刺眼,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一个月的牢狱生涯,虽磨去了他的锐气,却没磨掉他的风骨——他抬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陛下终究是记起了他,而他,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乾清宫内,杨廷麟身着新服,躬身跪拜:“罪臣杨廷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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