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卷着枯草,打在李自成军营的帐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正午的日头本该毒辣,却被漫天尘雾遮得昏暗,像极了营中兵士们沉郁的脸色——自昨日从洛阳出发,队伍里就没断过窃窃私语,有人说高迎祥在卫辉囤了十万石粮,有人说后金要弃了李自成,还有人说,这仗打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李自成刚在中军帐里看完卫辉的探报,案几上的粗瓷碗里,米粥早已凉透。他捏着探报的手指微微发颤——高迎祥竟真的在卫辉城外挖了战壕,还把从后金粮仓里抢来的少量粮食分给了百姓,现在卫辉周边的乡勇,正源源不断地往他军营里涌。
“将军,营外有后金使者求见。”亲兵的声音带着犹豫,撩帐帘的手都在抖。
李自成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阴鸷覆盖:“后金使者?谁派来的?”
“说是……大汗身边的近臣,博尔济吉特·巴图。”
“巴图……”李自成咬牙念着这个名字。此人是后金大汗皇太极的亲信,向来以傲慢跋扈闻名,去年他去盛京见皇太极时,这巴图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如今粮仓烧了,前锋没了,这时候来,定是问责的。
“让他进来。”李自成深吸一口气,伸手理了理皱巴巴的铠甲——他得撑住架子,不能让巴图看出他的窘迫。
帐帘被掀开,一股寒气裹着黄沙涌进来。巴图身披玄色貂皮袍,腰佩镶玉弯刀,身后跟着两个挎着弓箭的亲卫,靴底踩着尘土,径直走到帐中,连正眼都没看李自成一眼,就大剌剌地坐在了客座上。
“李将军,别来无恙啊?”巴图端起亲兵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就吐在地上,“你们汉人的茶,就是寡淡。”
李自成强压着怒火,在主位坐下:“巴图使者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要事?”巴图突然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文书,“啪”地甩在案几上,“大汗让我来问你,阿济格贝勒的五千前锋铁骑,怎么就全没了?你给大汗的信里,不是说卫辉固若金汤,说高迎祥不堪一击吗?现在呢?”
文书摊开,上面用满汉两种文字写着密密麻麻的问责之语,最末尾是皇太极的朱批:“若李自成不能给说法,即刻终止盟约,收回所有承诺。”
李自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紧紧攥着案几边缘:“巴图使者,此事另有隐情!粮仓被烧,是因为刘宗敏、周遇吉叛变,带着高迎祥的人偷袭;阿济格贝勒失利,是因为用了卑劣的火攻之计——这都不是我能预料的!”
“不是你能预料的?”巴图猛地站起来,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大汗给你粮草,给你情报,甚至答应你,只要你能拿下北京,就封你做‘中原王’!结果呢?你连自己的部下都管不住,连个小小的卫辉都守不住!我看你根本就没本事跟大汗合作,你就是个废物!”
“你敢骂我?”李自成猛地拍案而起,腰间的佩剑“噌”地出鞘半截,寒光闪过。帐外的亲兵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手里的刀都拔了出来,指着巴图的亲卫。
巴图却丝毫不慌,反而笑得更狂:“怎么?李将军想杀我?你杀了我,看看大汗会不会立刻派十万铁骑,踏平你的开封,踏平你的军营!”
他身后的亲卫也立刻举起弓箭,对准了李自成。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都退下!”李自成怒吼一声,瞪着亲兵,“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亲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缓缓退了出去,帐帘落下,只留下帐内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
李自成缓缓收剑入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巴图使者,说话客气点。我李自成虽暂时失利,但手里还有一万五千弟兄,若真逼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们后金想进中原,没有我帮忙,也没那么容易!”
“鱼死网破?”巴图嗤笑一声,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李将军,你以为你还有跟大汗谈条件的资本?现在高迎祥占着卫辉,收了你的人,得了民心;明朝的崇祯皇帝,虽然昏庸,但洪承畴还在帮高迎祥——你呢?你手里的兵士,天天有人逃跑;洛阳的百姓,都在骂你是鞑子的狗!你要是没了大汗的支持,不出一个月,就会被高迎祥砍了脑袋!”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李自成的心上。他知道巴图说的是实话——这几日,队伍里每天都有十几个兵士偷偷跑掉,昨晚还有两个小校,带着五十多个弟兄投靠了卫辉。若再失去后金的支持,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那你想怎么样?”李自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巴图见他服软,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大汗说了,要你给三个交代。第一,赔偿被烧的粮仓——十万石粮,三个月内送到盛京;第二,把刘宗敏、周遇吉的家人抓起来,送到后金做人质,若他们再敢帮高迎祥对付大金,就杀了他们的家人;第三,三日之内,必须拿下卫辉,把高迎祥的人头给大汗送来!若做不到,大汗就会立刻与高迎祥议和,封他做‘中原王’,到时候,你李自成,就是大金和高迎祥共同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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