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蔫的身份暴露,像一根投入滚油的火柴,瞬间点燃了指挥所内部压抑的火焰,但这火焰并非照亮前路,反而让阴影变得更加摇曳不定。愤怒、后怕、以及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在魏书记、赵虎脸上交替闪现。
“孙老蔫……这个老杂种!”赵虎气得脸色铁青,受伤的胳膊都在微微发抖,“我这就去把他捆来,剁了他的狗头!”
“糊涂!”魏书记虽然也气得嘴唇发白,但尚存理智,他一把按住赵虎,“大山说得对,现在抓他,等于告诉黑石口我们发现了!他不过是个传话的卒子,真正的祸害还在后面!”
我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那个代表土地庙的标记上。“孙老蔫是饵,我们要用他钓出后面的大鱼。黑石口拿到这份假情报,一定会有所动作。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相信,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并且正按照他们‘期望’的那样布防。”
“将计就计……”王栓柱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让他们以为得逞,然后……”
“然后,在他们自以为抓住我们弱点,发动‘精准打击’的时候,给他们迎头痛击!”我接过话头,右手握拳,重重砸在地图上石匠铺的位置。
计划迅速细化。孙老蔫这边,由王栓柱亲自负责,带领最精干的队员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严密监控,记录他的一切行为,但绝不惊动。同时,我们故意在孙老蔫可能接触到的人群中,继续“无意”地泄露一些半真半假的信息,比如对假指挥部位置的“担忧”,对假粮仓安全的“强调”,进一步强化假情报的可信度。
另一方面,真正的防御核心悄然转移。指挥部的重要文件和电台,秘密移至后山一个更加隐蔽、易守难攻的岩洞。真正的粮秣和弹药,分散藏入几个只有绝对核心人员才知道的备用密点。由赵虎(伤势未愈,但可坐镇指挥)和王栓柱挑选出的、经历过生死考验、绝无嫌疑的老兵和骨干,组成数支机动预备队,秘密部署在真正要害区域的周边,枕戈待旦。
而我,则带着二蛋和几名队员,将明面上的“指挥部”——一个布置得像模像样的窝棚,设在了假情报标注的位置附近,并故意增加了那里的灯火和人员活动迹象,做足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态。我的左臂依旧吊在胸前,这反而成了最好的伪装——一个受伤的主官,坐镇一个看似重要却暴露在外的指挥点,合情合理。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我们既要让敌人相信假象,又要确保真正的核心万无一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气氛在石匠铺内部变得愈发微妙。普通的民兵和群众依旧按照日常节奏生活、训练,但他们能隐约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布防的频繁调整,骨干人员的神出鬼没,以及指挥部几位负责人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都像无声的警报,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猜忌如同瘟疫,在沉默中悄然蔓延,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大家都明白,有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二蛋跟在我身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像一头警觉的幼狼,时刻竖着耳朵,睁大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我、王栓柱等寥寥数人。这种被迫的早熟,让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哥,孙老蔫……他为什么这么做?”一次深夜潜伏时,二蛋终于忍不住,低声问我。寒风吹拂着他略显稚嫩却已刻上坚毅的脸庞。
我看着远处在寒风中瑟缩的村庄,叹了口气:“也许为了活命,也许为了家人,也许……只是为了几块大洋。人心隔肚皮,在足够的威胁或诱惑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嘎叔、像张连长那样。”
二蛋沉默了,过了好久,才喃喃道:“……我以后,只信该信的人。”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在我心头。战争的残酷,不仅仅在于肉体的消亡,更在于对人性与信任的摧残。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又过去了两天。孙老蔫那边没有任何新的动静,他依旧每天按时去医疗点帮忙,采药,吃饭,睡觉,规律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黑石口方向,侦察小组回报,敌人的调动似乎放缓了,夜间戒严依旧,但那种大战前的躁动感反而减弱了。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我的心越发不安。敌人是在等待更确切的消息?还是“穿山甲”察觉到了什么?
“不能再等了。”第三天晚上,我再次召集魏、赵、王三人,“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耐心。我们必须再给他们加一把火,逼他们动起来。”
“怎么加?”赵虎急切地问。
“演一场戏,一场给孙老蔫看,也给他背后的人看的戏。”我沉声道,“一场‘指挥部’遭遇危机,仓促转移的戏。”
计划大胆而冒险。我们决定制造一场小规模的“意外”——在假指挥部附近,由可靠人员扮演不明身份的袭击者,进行一次短暂的、看似试图渗透破坏的袭击,制造混乱和恐慌,然后“我”在护卫下,“仓皇”撤离假指挥部,转移到另一个预设的“备用指挥点”(同样是假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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