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名伤兵被搀扶着踏上瀛洲松软的金色沙滩,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脚踏实地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许多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瘫倒在地,掩面而泣。
海风裹挟着陌生而浓郁的草木芬芳,吹散了身后迷雾海域带来的死亡气息,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沉重。八十人,不足来时一半,人人带伤,物资损毁大半,两艘夺来的楼船如重伤的巨兽,歪斜在清澈见底的海湾中,船底破损处不时有气泡冒出。
我站在及膝的温暖海水中,环视这片陌生的土地。背后是吞噬了无数同伴的恐怖雾障,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散发着蛮荒气息的原始丛林。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幸存的士卒们在短暂的瘫软后,便在本能的驱使下,强撑着拿起武器,在雷蒙嘶哑的指挥下,迅速结成防御圆阵,警惕地注视着那片过于安静的、绿得发黑的密林。
“主公,此地不宜久留岸边。”公输迁在弟子搀扶下走近,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蜡黄,但眼神已恢复惯有的冷静与审慎,“需立刻寻找高处扎营,建立防御,探查水源食物,并尽快修复船只。”
“雷蒙!”我立刻下令,“派三支斥候队,每队五人,沿东西两侧海岸及这条溪流向上游探查,最远五里,标记路径,寻找适合建立营寨的高地、确认淡水安全性、侦察有无猛兽或……人迹。遇险即退,以响箭为号!”
“诺!”雷蒙毫不迟疑,立刻点出十五名最机警且伤势较轻的士卒,分成三组,如同利箭般射入不同的方向,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中。
“其余人,以船只残骸和礁石为依托,就地构筑简易防线!公输先生,劳你带人立即检查船只损伤,评估修复可能与所需工时。清点所有剩余物资,尤其是粮秣、药材、武器!”
命令一道道发出,残存的力量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在这片绝地之上艰难地重新啮合、运转。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求生的本能与肩头的责任,压过了一切伤痛与疲惫。
我走到那艘受损最重的楼船旁,海水清澈,可以清晰地看到船底侧舷被暗礁撕裂的巨大口子,木板扭曲,触目惊心。公输迁已经带着两名弟子潜入水下查看,良久才冒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喘息着摇头:“主公,裂口太大,贯穿了三层船板,内部龙骨亦有损伤。在此地,无足够木料工具,想要彻底修复……难如登天。至多……只能用备用的木板和鱼胶勉强堵漏,但经不起大风浪了。”
心,沉了下去。这艘最大的楼船若无法远航,意味着我们撤回星罗群岛接应族人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另一艘呢?”
“另一艘损伤较轻,主要是船帆破损,舵叶有些松动,给属下两日时间,应能修复到可航行状态。”
一艘船,八十人。如何穿越那片死亡迷雾?如何应对可能守在外面的敌人?又如何将两千族人接来?
“先修复可用的船!这艘大船,尽力修补,哪怕只能作为固定营寨也好!”我压下翻腾的焦虑,沉声道。
傍晚时分,斥候队相继返回。西岸斥候在十里外发现了一处极为理想的宿营地——一片临海的、高约三十丈的玄武岩台地,背靠陡峭山崖,只有一面斜坡可以攀登,易守难攻,台地上有清泉涌出,形成溪流汇入大海。东岸斥候则带回了好坏参半的消息:沿岸丛林未见人迹,但发现了大量野兽足迹,包括某种巨爪印痕,令人不安。沿溪流而上的斥候确认水源安全,并在上游发现了一片野果林。
“移营台地!”我立刻做出决定。海边过于暴露,绝非久留之地。
趁着天色未完全暗下,全体人员动员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将重要物资、伤员,以及从那艘破损楼船上拆下的有用物料,艰难地运往西面的台地。路途虽不远,但在体力透支、地形陌生的情况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当最后一人爬上那道狭窄的斜坡,天色已彻底黑透。
台地上,燃起了篝火。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照出每一张写满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面孔。简单的栅栏被用砍伐的树木和荆棘迅速搭建起来,封锁了上山的斜坡。伤员得到了集中照料,虽然药物奇缺,但清洁的泉水与公输迁配置的草药膏,暂时稳住了伤势。雷蒙安排好了守夜的人手,明哨暗哨一直布置到台地边缘和海岸线。
我坐在最大的一堆篝火旁,面前铺开一张简陋的、刚刚绘制的周边地形草图。公输迁、雷蒙、以及几名幸存的队正围坐一旁。
“主公,清点完毕。”一名负责后勤的队正声音沙哑地汇报,“粮食……仅够现有人员食用半月,还需极度节俭。箭矢损耗大半,弩箭不足百支。‘掌心雷’剩余十七枚,‘轰天雷’……仅存五枚。药材……已见底。”
每一个数字,都像鞭子抽在心口。物资匮乏到了极点。
“明日开始,一半人手继续加固营寨,修建住所。另一半,由雷蒙带队,狩猎、采集野果、捕捞海鱼,补充食物。公输先生,集中所有工匠,优先修复那艘可用的楼船,同时,尝试利用本地材料制作弓箭,哪怕是削尖的木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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