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小年夜的前一天。
青石镇迎来了入冬后最冷的一个晴夜。白日里融化的雪水在屋檐下结成了晶莹的冰凌,一根根垂下来,在月光下像倒挂的水晶帘。山脚下的新宅安静地卧在雪地里,青砖墙泛着冷白色的光,只有堂屋的窗户透出温暖的橘黄色。
灶间里,最后一批腊肉刚刚出炉。
柏树枝燃烧后的青烟还在熏房里袅袅飘散,混合着猪肉、香料和时间的复合香气。五十斤五花肉经过半个月的腌制、七天熏制、三天晾晒,此刻已经变成了通体金黄油亮的腊肉。苏知娴用竹签扎了扎最厚的一块,竹签轻松穿透——意味着内部也已经干透,可以储存了。
“这批成色真好。”苏语棠凑过来,拿起一块对着油灯照了照。腊肉肥肉部分透明如琥珀,瘦肉深红紧实,肥瘦相间的纹理像大理石的纹路。“悦来楼那三十斤订单,明天可以出货了。”
“嗯。”苏知娴仔细检查每一块腊肉,合格的放到竹筐里,用油纸隔开;稍有瑕疵的——比如熏得不够均匀,或者肥瘦比例稍差的——单独放到一边。“这些咱们自己留着吃,或者送人。”
“悦来楼的掌柜要是知道咱们把最好的货给他,不知道得多高兴。”苏语棠帮着整理,“王掌柜说了,府城那边对腊肉反响很好,好多人家预订过年送礼。要是这批货卖得好,明年开春的订单能翻倍。”
“那就得扩建熏房了。”苏知娴盘算着,“后院东边还有空地,等雪化了,可以盖个大点的熏房。还得雇人……”
“翠花婶和李嫂现在基本能独立操作了。”苏语棠接口,“肉脯的日常生产她们完全能应付。等开春,咱们再培养两个,专门负责腊肉这一块。”
两人边说边干,很快把五十斤腊肉分装完毕。最好的三十斤用油纸仔细包好,放进特制的木盒里——这是王掌柜特意从县城定做的礼盒,盒盖上刻着“苏记腊味”四个字,古朴大方。剩下的二十斤,十斤留着自家过年,十斤准备送给这段时间帮过忙的邻里。
忙完这些,已近亥时。孩子们都睡下了,明远书房的灯也在半个时辰前准时熄灭——自从那晚谈话后,他严格遵守亥时末睡觉的约定。
“累死了。”苏语棠伸了个懒腰,四岁的小身体做出这个动作有点滑稽,“去院子里坐会儿?今晚月亮好。”
苏知娴点点头。两人披上厚棉袄,搬了两把竹椅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雪白天被清扫过,露出青砖铺就的小路。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梅树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枝头的花苞在寒夜里紧紧闭合,等待着绽放的时机。
苏语棠从灶间提出一个小泥炉,点上炭,架上小铜壶。水是傍晚就烧开灌进暖壶的,此刻倒进铜壶里,很快便咕嘟咕嘟冒起热气。她又拿出两个粗陶茶杯,一小罐茶叶——是王掌柜送的武夷岩茶,平时舍不得喝。
“奢侈一回。”她眨眨眼,舀了一小勺茶叶放进茶壶。滚水冲入,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岩茶特有的焙火香气随着蒸汽升腾起来,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鲜明。
苏知娴坐在竹椅上,看着闺蜜熟练地泡茶。月光下,苏语棠那张属于四岁孩子的脸上,眼神却有着成年人的沉静和通透。这种反差,她看了三个多月,已经习惯了。
“给。”苏语棠递过一杯茶。
苏知娴接过,捧在手心里暖着。茶汤橙黄明亮,入口醇厚,回甘绵长。冬日寒夜里喝这样一杯热茶,从喉咙暖到胃里,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两人静静喝了一会儿茶,谁都没说话。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铜壶里水沸的咕嘟声,还有远处山林里隐约的夜鸟啼鸣。
“时间过得真快。”苏知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夜的宁静,“转眼就快过年了。”
“是啊。”苏语棠望着星空,“咱们穿越过来,已经三个多月了。一百多天。”
“记得刚来那天吗?”苏知娴也抬起头,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晰,银河横跨天际,繁星点点,“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漏雨的破屋里,身边是四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最小的那个高烧昏迷……那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我那会儿更懵。”苏语棠笑了,“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四岁小孩,还控制不好这身怪力,差点把床板掰断。幸好你反应快,用英文单词试探我,亏你想得出来。”
“那时候哪顾得上想那么多。”苏知娴也笑了,“就是想确认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穿越了。要是只有我,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月光静静流淌,茶香袅袅。回忆像潮水般涌来。
“第一次生火做饭,差点把灶台点着。”
“第一次上山挖野菜,你分不清哪些能吃哪些有毒,还是我凭现代野外生存知识辨认的。”
“第一次去镇上卖凉皮,明远紧张得算错账,多找人家两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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