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潮湿的草木气掠过青石道时,萧策正俯身将最后一个试图爬起来的山匪踹得闷哼一声。银枪拄在地上,枪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尘土里,洇出星星点点的红。他抬手抹了把额角,指腹触到一片黏腻——方才缠斗时被匪首的短刀划了道口子,血珠正顺着眉骨往下淌,糊得他右眼有些发花。
“将军,您受伤了!”李伯捧着个油纸包快步过来,里头是商队备着的金疮药,油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快歇歇,让老奴给您上点药!这山里潮气重,别让伤口溃了脓。”
萧策刚要伸手去接,却听见那道清亮的女声从马车那边飘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李伯的药是治磕碰的,对付这种带铁锈的伤口,怕是力道不够。”
他抬眼时,车帘正被一只手轻轻掀开。那只手极好看,皓腕上搭着条月白色的罗纱,指尖捏着车帘边缘,指节分明却不显得骨感,倒像是上好的暖玉。紧接着,林晚星扶着车辕下来了。
她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缠枝纹,被方才的山风扫得沾了点草屑,却丝毫不显狼狈。发髻松松挽着,一支碧玉簪斜插在鬓边,几缕碎发垂在颊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让我看看。”她走到萧策面前站定,声音里带着点山间清泉似的凉意,却不冷,反倒让人觉得熨帖。没等萧策反应,她已经踮起脚尖,指尖带着点药,轻轻拂过他眉骨的伤口。
萧策浑身一僵。
那触感太轻了,像初春的柳丝扫过皮肤,带着种全然陌生的柔软。他常年握枪的手布满厚茧,虎口处还有练枪时留下的旧疤,此刻被这样一双纤细莹白的手捧着脸颊,连呼吸都忘了调匀。鼻尖萦绕着她发间飘来的香气,不是闺阁女子常用的脂粉香,是淡淡的薄荷混着些微苦的药香,清清爽爽的,竟让他忘了该躲开。
“嘶——”林晚星的指尖碰到伤口边缘,萧策下意识地抽了口冷气。她立刻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歉意,声音放得更柔了:“抱歉,弄疼你了?”
“无妨。”他猛地后退半步,垂眸看向自己的靴尖,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方才离得太近,他能看清她眼下那片细腻的肌肤,能闻到她袖口飘来的药草香,甚至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细小绒毛——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垂下来时几乎要扫到他的手背上。
林晚星倒像是没察觉他的局促,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小盒,打开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里面铺着层软缎,放着个白瓷瓶和一卷细麻纱,瓶身上还贴着张小楷写的签子,是“止血散”三个字。她倒出些乳白药膏在指尖,用指腹慢慢揉开,才抬头看他:“这药里加了薄荷和血竭,能止血,还能凉快点,忍忍就好。”
萧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了低头,方便她上药。阳光透过她鬓边的碧玉簪,在她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唇色很淡,抿着的时候像含苞的花,方才笑起来时却又像忽然绽开,晃得他有些眼晕。他忽然不敢呼吸,怕这片刻的静谧被吹散——方才还刀光剑影,此刻却只剩下她指尖的微凉,和风里若有似无的药香。
“你的枪法很好。”她一边用麻纱轻轻按着眼角的血渍,一边轻声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天气,“尤其是挑落匪首短刀那下,手腕转得又快又稳,该是练了很多年吧?”
萧策的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她的耳垂很圆,透着点粉,被风一吹,鬓边的碎发贴在上面,像蝶翅停在花瓣上。他喉间发紧,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姑娘过誉了,不过是些防身的功夫。”
“防身功夫?”林晚星抬眼,恰好撞进他的视线里。他的眼睛很亮,瞳仁是极深的黑,此刻却没了方才对敌时的冷厉,反倒有些无措,像个被先生夸了的学童。她忍不住笑了,眼尾弯出浅浅的弧度:“能在二十招内撂倒十九个带刀山匪,还能护着满车香料连个瓷瓶都没碎,这要是防身功夫,那京里的禁军教头岂不是要找地缝钻了?”
她的笑声很轻,像山涧里的泉水叮咚,萧策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连忙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被捆成一串的山匪,却听见她又说:“方才多谢你了,若不是萧将军恰好路过,我这一车的苏木和沉香,怕是要喂了这群山匪。”
“职责所在。”他硬邦邦地应着,指尖却不自觉地蜷了蜷。方才她掀开帘子时,他还以为会看到个吓得发抖的闺阁女子——毕竟这商队里的壮汉都吓得脸色发白,可她却能隔着车帘笑出声,此刻更是从容地为他上药,仿佛眼前的狼藉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雨。
这样的女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好了。”林晚星用麻纱将药膏轻轻按匀,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颧骨,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顿了顿。她先回过神,收回手时指尖微微发烫,若无其事地盖好瓷瓶:“这药结疤快,别沾水,更别用手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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