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强的手悬在紧急镇静剂的注射按钮上方。
距离按下它只需要零点五秒——那支预先准备好的药剂会立刻注入林策的静脉,强制中断他意识中的所有异常活动。但代价是可能造成不可逆的认知损伤,就像用消防水枪扑灭烛火,火会灭,但珍贵的蜡烛也会毁掉。
而如果不按……
脑电图监测仪上的双螺旋波形正在加速撕裂。左侧的螺旋——代表林策原本意识的那部分——已经开始出现断点。那些断点不是随机的,它们呈现出一种痛苦的规律性:每次断裂都发生在波形达到峰值时,就像有人在一遍遍打断即将成型的完整思绪。
右侧的螺旋,那个代表“访客”的波形,则呈现出一种冰冷的几何完美。它的频率恒定,振幅恒定,相位恒定——太恒定了。自然意识不可能有这种机械般的精确,就像活人的心跳总会有细微变化,而节拍器没有。
“他还在抵抗。”孙海强喃喃自语。
这不是医学判断,是直觉。二十年研究意识,他见过太多意识崩溃的案例:中风患者失去语言功能但保留情感,脑外伤者记忆破碎但逻辑完好,精神分裂者的意识分裂成互不相识的碎片……但眼前这种情况,是两种完整的、独立的意识结构在同一个载体里争夺控制权。
不是分裂。
是入侵与抵抗。
孙海强的手指离开了注射按钮。他转向控制台,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刚才意识地震仪从柳小梅那里采集的完整数据包。不是看结果,而是看原始波形——那些未经过滤、未经验释的原始信号。
他要找的是“接口”。
如果“访客”是通过某种方式链接到林策的意识,那就一定存在链接点。意识不是魔法,它遵循物理规律,任何跨意识的信息传输都需要介质、协议和接入点。就像无线网络需要路由器,手机信号需要基站。
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孙海强的眼睛快速扫描,寻找异常模式。他不是在找峰值或低谷,而是在找“不自然的规律性”——自然意识活动总是充满噪音,就像森林里有风声、鸟鸣、树叶沙沙声混杂在一起。如果有人用录音机在森林里播放一段纯音,即使音量很小,也能被灵敏的仪器捕捉到。
找到了。
在柳小梅意识数据的深层时间戳里,有一个持续了17毫秒的完美正弦波。频率是37.5赫兹——一个在大脑活动中极其罕见但并非不存在的频率。但它的纯度太高了,高到不像生物电信号,更像函数发生器产生的标准波形。
这个信号出现的时间,正是林策植入假信号之后,意识地震仪探测到“我醒了”之前。
孙海强调出那17毫秒信号的频谱分析。在基频37.5赫兹之上,还有一系列谐波,但那些谐波的振幅分布呈现出一个清晰的数学模式:斐波那契数列。每三个谐波为一组,振幅比依次为1:1:2,2:3:5,5:8:13……
这不是噪音。
这是签名。
孙海强突然明白了。那个“访客”在通过柳小梅的意识向林策发送信号时,故意留下了这个签名——就像凶手在现场留下标记,不是出于傲慢,而是出于某种必要性。
为什么?
他的目光移回林策。病床上的年轻人此刻安静得可怕,脸上的挣扎表情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深度的、近乎死亡的平静。但脑电图上的战争仍在继续:右侧的螺旋开始包裹左侧的螺旋,不是吞噬,而是缠绕——像藤蔓缠绕树干,慢慢收紧。
孙海强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按下镇静剂按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一台经过深度改造的平板电脑,存储了他二十年研究的所有核心数据。他快速输入一串长达128位的密码,解锁了一个名为“桥接协议”的程序。
这个程序他从未在人身上测试过。理论上,它可以在两个意识之间建立低带宽的数据通道,前提是双方都“同意”连接——不是口头的同意,而是意识深层的共振许可。
现在,林策的意识显然没有同意。
但那个“访客”呢?
孙海强将平板通过数据线连接到林策病床边的监测仪,不是读取数据,而是写入。他在程序界面输入了三个参数:
频率:37.5赫兹
调制模式:斐波那契谐波组
目标相位:与柳小梅信号同源
然后他按下了“连接请求”。
没有反应。
不,有反应——右侧螺旋的波形出现了一个轻微的扰动,就像平静湖面被一颗小石子打破。那扰动持续了不到0.1秒就恢复了,但孙海强捕捉到了。
他在平板上快速输入:“我知道你在听。”
等待。
五秒后,林策的右手手指再次开始敲击床单。这次不是摩斯电码,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节奏:长-短-长-长-短-长-短-短-长。
孙海强立刻识别出来:这不是现成的编码系统,这是质数序列的二进制表示。2,3,5,7,11……每个质数用长短脉冲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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