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叔父赞助的四十两巨款,我,李清风,终于在大明朝的官场上,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有钱人的烦恼”。
这烦恼不是怎么花,而是怎么才能把它合理地、不伤面子地、塞进我那帮穷得叮当响还死要面子的同僚和上司手里。这难度,不亚于在严嵩眼皮底下弹劾他儿子。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的过命饭搭子王子坚。我揣着五两雪花银,屁颠屁颠就想往他怀里塞。
“子坚兄,嫂夫人,这点钱务必收下,改善下伙食……”
果不其然,王石那石头脸一板,手像碰到烙铁:“清风兄,此为何意?断不可如此。”他身后那位温柔贤惠的嫂夫人也急得直摆手:“李大人,使不得的,您前几日才给了铜钱……”
我立马戏精上身,把银子“哐当”一声摁在桌上,摆出十足的泼皮无赖架势:
“谁说是白给的?这是饭钱,预付的。打明儿起,我一天两顿——早晚都在你家吃了。嫂夫人这手艺,把我家老周甩出去八百条街。老周做的饭,喂隔壁大黄,大黄都得犹豫三息才下嘴!这钱你们必须得收,不然我以后哪还有脸来蹭饭?”
我瞅了瞅王石那依旧瘦削的身板,痛心疾首:“得多买肉,你看子坚兄这伤后虚的,得补。顺便…也给我补补。我这身子骨,可是都察院的宝贵财富……”主要是我这身子骨儿不抗打,哈哈。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面露难色。王石还在挣扎:“这…这也太多了…”
“多什么多,一天两顿,有鱼有肉,还得有酒…呃,(其实我不会喝酒)茶也行。预支半年的。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李清风,我立马…我立马就坐地上哭,让街坊四邻都看看,王御史是怎么欺负他可怜的同僚的。”
最终,在我这番“强买强卖”的胡搅蛮缠下,他们总算红着脸,千恩万谢地收了。搞定,长期饭票,不,长期蹭饭权,保障成功。
有了钱,自然也想捯饬下行头。我拉着王石,雄心勃勃:“子坚兄,休沐日咱俩去瑞蚨祥扯两身好料子,瞧咱这官袍底下穿的,都快磨出洞了,实在有失朝廷体面。”
王石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常服,叹了口气:“清风兄,京城物价腾贵,还是…”
“还是什么还是,当然是我付钱。”我拍着胸脯,打断他的话,“就当庆祝咱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须我来。”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是:天杀的上班制度,起得比鸡早,迟到了锦衣卫的棍子可不等我,散衙时太阳都下山了,街面上的铺子早就关门落锁。购物计划,无限期推迟。这破班上的,连消费都没时间。
不过虽然给自己买衣服没时间,但是上司圈的打点还是得及时。这个事情只能让老周去替我跑腿了。
我的恩师屠侨、送我金疮药的大理寺卿沈良才大人、脾气火爆的刑部侍郎彭黯大人,这三位可是真正一起挨过廷杖、廷杖后还得爬起来“趣治事”(继续办公)的铁杆老战友。这份一起挨过打的情谊,非同一般。
我让老周备的三份礼,可是花了心思的: 给屠侨老师:一方上好的歙砚,搭配一本前朝孤本棋谱。他好这个,能让他批公文骂我的间隙放松一下。
给沈良才大人:一套精致的天青色汝窑茶具,符合他清雅又不失地位的品味。
给彭黯大人:一坛窖藏二十年的山西汾酒,够烈,够劲,符合他的火爆脾气,喝了能镇痛。
我瞅个空当,把礼物送了进去。
屠侨老师拿起那方砚台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棋谱,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扫过我,嘴角勾起一丝熟悉的嘲讽:
“哟,李御史?前段时间不是还哭穷,连严阁老那边的‘例敬’都得为师替你垫着?这是哪儿发了横财了?出手这般阔绰?”
我脸上臊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托…托老家叔父的福,接济了点儿…”
旁边的沈良才大人慢悠悠地拿起一只茶盏,对着光看了看釉色,淡淡道:“瑾瑜啊,这有了钱,往后值夜班,你那自备的茶叶,可不能还是那种梗叶混杂的次货了。”他说着,不经意地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彭黯大人最直接,大笑着重重拍我肩膀,我痛呼一声,他自己也因反作用力牵动旧伤,不由得也“嘶”了一声,与我的痛呼相映成趣:“好小子,开窍了。知道这世上除了圣贤书,还有能止痛的好东西。以后机灵点儿。”
我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乐开了花。听听,这语气,这调侃,分明是没把我当外人了啊。哈哈哈。
都察院里,那帮前辈御史见了我,依旧“贺表小王子”、“贺表小王子”地叫,特别是河南道那个黑铁塔赵凌,嗓门最大。
“哟,这不是咱们的李大财主吗?怎么,又琢磨着给皇上写第十一封贺表呢?”他声如洪钟,引得众人发笑。
我知道他这人其实不坏,就是太轴,一根筋,看不上我这副“苟命第一”的怂样,觉得我丢了御史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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