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典阁的晨雾总比别处更缠绵些,像被音波浸润过的棉絮,缠着雕花窗棂不肯散去。卯时三刻,第一缕天光终于刺破雾霭,斜斜落在最顶层的书架上,将《元音初解》的羊皮封面照得透亮。玄砚长老戴着双细棉手套,指尖刚触到书脊,就听见纸页间传来细碎的“沙沙”声——不是虫蛀的脆响,是墨痕里藏了千年的音波在苏醒,像初春冻土下的草芽,正顶开压在身上的时光。
他身后的博古架上,摆着昨夜从百音楼取回的定音钟碎片。最大的那块还留着阿彩的虹彩色音纹,在晨光里泛着暖光,与架上陈列的清商玉磬、浊羽玄鼓、俗韵陶埙隐隐共鸣。玄砚深吸一口气,樟木香气里混着淡淡的音藤汁味,那是阿音昨天送来的——她说“旧书怕潮,用这个擦擦能醒得快些”。
《元音初解》的书页在他掌心轻轻颤动,泛黄的纸面上,“音分五色,清浊为显,余者隐于隙”这句批注突然渗出淡金色的光。玄砚瞳孔一缩,他研究这部典籍三十年,从未见过这般异象。更让他心惊的是,墨迹里混着极淡的虹彩,与定音钟碎片上的异音波如出一辙,像有人用虹彩笔在批注旁悄悄点了个记号。
“长老,您看这个!”阁外传来年轻弟子的惊呼。玄砚转身时,正看见两个仙童捧着块回声叶冲进来,叶面上的纹路在晨光里流转,竟与《元音初解》的书页共振,映出幅模糊的星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嵌着颗从未见过的虹彩星,星芒恰好落在“余者隐于隙”的“隙”字上。
“这是……杂音谷的方向。”玄砚盯着星图喃喃道,指尖的手套被冷汗浸得发潮。他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的半块玉牌,上面刻着与回声叶相同的纹路,当时只当是普通的护身法器,此刻想来,怕是与这典籍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音带着虫蛀竹笛走进新典阁时,正撞见玄砚在翻箱倒柜。老人从积灰的木箱里捧出个铜匣,匣底铺着的暗红色绒布上,放着半块共鸣石,石面的“和”字纹恰好与杂音谷族长那块互补。“初代阁主的遗物,”玄砚的声音带着颤,“我竟把它压在箱底三十年。”
阿音将虫蛀竹笛放在回声叶旁,笛身的虫蛀孔与叶面上的音纹突然严丝合缝地嵌合,在桌面上拼出幅完整的五音图谱。清商如流云绕山,浊羽似深谷藏泉,俗韵若炊烟缠树,异音像虹彩贯日,而图谱最中心的空白处,恰好能放下阿弦的迷你引弦琴。“您看,”她指尖点过图谱,“混音体与异音,本就是这张图缺的两块拼板。”
话音刚落,图谱突然浮起,在阁顶投下旋转的光轮。光轮边缘的刻度与《元音初解》扉页的音尺完全对应,只是多出五道从未见过的刻度,泛着虹彩光泽。玄砚凑近细看,发现那些刻度旁标着极小的异音族文字,经随行的异音族长老翻译,竟是“喜、怒、哀、乐、静”——原来异音的五色,对应着生灵最本真的五种情绪。
“难怪阿彩的音波能震碎定音钟,”阿音恍然大悟,“她不是在破坏,是在用音波放大钟里积压的情绪。那些保守派长老的排斥心,本就是种没处发泄的怒。”
阁外突然传来争执声。阿弦气鼓鼓地拽着个穿墨色道袍的中年仙官进来,仙官手里的旧谱被撕得卷了边,书页上“异音乃浊羽变种,性凶戾”的字迹被红笔圈得刺眼。“他说阿木是妖怪!”阿弦指着仙官,小脸上沾着墨汁,“还把我抄的新谱撕了!”
被称作阿木的异音族孩子缩在阿弦身后,指尖的彩光因恐惧变成灰紫色,衣摆绣的“和”字纹却倔强地亮着。中年仙官挣开阿弦的手,将旧谱拍在案上:“典籍明明白白写着异音为祸!你们偏要引狼入室!”
阿音捡起撕碎的书页,忽然注意到纸页边缘有极淡的虫蛀痕——与苏引商旧木箱里的废纸痕迹一模一样。她转头对玄砚说:“长老,您库房里该有《元音初解》的孤本吧?”
玄砚的书房在新典阁最深处,积灰的书架上果然藏着部蓝布封皮的孤本。翻开泛黄的纸页,“异音篇”的记载与中年仙官手中的版本截然不同:“异音者,天地情绪所化,遇善则暖,遇恶则厉,非本恶也。”页边还有行朱笔批注,是初代阁主的笔迹:“后世若见异音,当观其心,而非其形。”
“这……这怎么可能?”中年仙官的脸瞬间白了。阿弦突然指着孤本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阿禾的笔迹:“凡标‘禁忌’处,多是前人未敢尝试的路。我在裂帛渊见过异音族匠人,他们的音波能让断弦重生呢。”
孤本的纸页突然自动翻动,停在被人刻意撕去的缺页处。阿音取出沈砚送的“补页符”,符纸贴上的瞬间,缺页处浮现出初代阁主与异音族先祖的对话:
“若后世因音生隙,如何是好?”
“让他们看共鸣石。石在,便证明我们曾琴瑟和鸣;石若不在,便让孩子去寻——他们的眼睛里,从没有‘异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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