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火盆烧得正旺。
松木柴“噼啪”爆着火星,把空气烘得暖融融的。
陈林森刚喝了半碗热水,就见病床上的雪里红睫毛又颤了颤。
这次不是微弱的抖动,而是像蝴蝶振翅似的,慢慢掀开了条缝。
“水……”
细弱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带着冰碴子化后的沙哑。
陈林森赶紧放下碗,凑到床边:“你醒了?别急,俺这就给你倒温水。”
李玉田眼疾手快,早端着晾好的温水跑过来。
王常喜找了个干净的瓷勺,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递到雪里红嘴边。
水沾到嘴唇的瞬间,她干裂的唇瓣动了动,艰难地咽了下去,眼睛也彻底睁开了。
那是双很亮的眼睛,虽蒙着层水汽,却透着股子劲儿。
不是少女的活泛,是沉在冰底三十年没散的执拗。
她的目光先落在陈林森脸上,扫过他的眉眼。
突然顿住了,手慢慢抬起来,指尖还带着未消的凉意,想碰又不敢碰。
“江水……你没死?……”她的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雾水还带着惊喜:“江水?你咋……看着这么年轻?”
陈林森心里一紧,轻声解释:“俺不是陈江水,俺是他孙子,陈林森。俺爷……三十多年前就走了。”
“孙子?”雪里红愣了,眼睛眨了眨,像是没听懂。
“啥孙子?江水才二十多……不对,他跟俺去将军坟,也才二十五啊,咋就有孙子了?”
她的目光扫过病房,落在旁边的王常喜身上。
王常喜正搓着手笑,胡茬子上还沾着点艾草灰,头发白了大半,鬓角的皱纹深得能夹进指缝。
雪里红的眼神突然凝住,嘴唇哆嗦了两下:“常喜?你是王常喜?”
“是俺啊,雪里红。”王常喜凑过去,声音放得柔,“你可算醒了,担心死俺们了。”
“你咋……”雪里红的手僵在半空,盯着王常喜的白发和皱纹,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你咋老成这样了?俺记得你头发黑得跟墨似的,扛着锄头能追着野猪跑……这才几天啊?”
“几天?”王常喜叹了口气,往火盆里添了块柴,火星子跳得更高了,“雪里红,你算算,你跟俺们去将军坟,是啥时候的事?”
雪里红皱着眉想,眼神飘向窗外的黑天,像是在回忆:“咱们从坟里跑出来,回了屯子……咋了?也就两三天吧?”
病房里突然静了,只有火盆里的柴“滋滋”响。
杜小伟在门口蹭了蹭脚,小声说:“现在……离那年都过去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雪里红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想坐起来。
却因为身子太虚,又重重倒回床上。
呼吸都急促了,“你说啥?咋会三十多年?俺在洞里……就觉得冷了一阵子,闭眼再睁眼,咋就三十年了?”
她的目光扫过屋里的人——陈林森年轻的脸,王常喜花白的头发,李二柱佝偻的后背。
雪里红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把脸转向墙,肩膀微微抖了抖。
火盆的光映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角滑下的泪。
这次不是霜花化的水,是热的,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枕头上,洇出个小湿痕。
病房里没人敢说话,都等着她缓过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雪里红才转回头,声音平静了些,却带着股子说不出的涩:
“俺想起来了……当年俺进洞的时候,看见冰窟里的冰是活的,能往人身上缠。”
“俺就知道,这一睡,怕是醒不来了。没成想……竟睡了这么久。”
陈林森往前凑了凑,轻声问:“当年你为啥要把自己封在冰窟里?俺爷的事,你能跟俺说说不?”
提到陈江水,雪里红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开口,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回忆昨天的事:
“那年去将军坟,俺们仗着人多势众,没觉得怎么样。”
“没成想,将军坟里的煞气比俺们想的邪乎多了,雪尸群的数量也是在我们预料之外。”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人比鬼恶,马道长为了夺那尸王血,差点儿把我们所有人害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当时的疼,眉头皱了皱:“江水为了俺们,拼死刺了尸王一剑,自己却被掏穿了背。”
“俺急了,拿起开山刀就往尸王身上砍,没成想那尸王的血溅到俺胳膊上,刚好俺胳膊上有个小口子——就是那会儿,煞气进了俺身子。”
“后来呢?”陈林森攥紧了拳头,手心都出汗了。
“后来江水不行了,”雪里红的声音低了下去,“俺就给他抱回屯子了,那时候俺就觉得身子不对劲,浑身发冷,胳膊上的口子周围,皮肤都泛青了,像是有东西在往骨头里钻。”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像是还能摸到当年的伤口:“俺觉得这伤迟早会尸变,会害了屯子里的人。俺那时候怕啊,江水刚没,俺不能再害了屯里的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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