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了三天，底舱里已经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这里头挤了百十号人，除了那种想去日本碰运气的苦力，还有不少回国的日本浪人。
这帮浪人没钱买上等舱的票，就跟这帮中国苦力挤在统舱里。
人一多，事儿就多。
“八嘎！水呢？把水拿过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浪人，光着膀子，露出胸口的一撮黑毛。
他一脚踢翻了一个正在分水的中国伙计，抢过水桶，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个饱。
剩下的半桶水，他也没给别人留，直接拿来洗了脚。
“太君……这，这是大家一天的水啊……”那个中国伙计捂着肚子，疼得直抽冷气，嘴里还得求饶。
“大家的？”
那浪人狞笑一声，把洗脚水往地上一泼，“支那猪也配喝水？喝尿去吧！”
周围的几个浪人跟着哄笑起来。底舱里的中国苦力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能死死攥着拳头，低着头不吭声。
萧辰缩在角落里，像是睡死过去一样。
这几天，他除了吃那个馊馒头，就是睡觉。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神之核心正在一点点复苏，那种干涸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流。
那浪人洗完脚，眼神在大舱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萧辰旁边那个老苦力身上。
老苦力怀里，抱着一个油纸包。
那是他临上船前，他在奉天城的闺女塞给他的两个白面饼子，一直舍不得吃。
“那个，拿过来。”浪人勾了勾手指头。
老苦力吓得一哆嗦，把油纸包往怀里紧了紧，“太君，这是……这是干粮，俺就剩这点吃的了。”
“拿来！”
浪人几步走过来，伸手就抢。
老苦力死死抱着不撒手，那浪人恼了，扬起巴掌，照着老苦力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就抽了下去。
这一巴掌要是落实了，老头那几颗牙非得飞出来不可。
啪。
没有清脆的耳光声，只有一声闷响。
一只脏兮兮、满是煤灰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出来，轻轻搭在了那个浪人的手腕上。
那浪人一愣。
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那只看着枯瘦的手，像是铁钳子一样，纹丝不动。
“阿巴。”
萧辰半睁着眼，另一只手拿着半块馊馒头，递到了浪人面前。
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那意思是：吃这个，别抢老头的。
“八嘎！臭哑巴！你也敢管闲事？”
浪人勃然大怒，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往萧辰肚子上捅。
萧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金光。
他没有躲，也没有像在奉天那样，一拳把人脑袋打爆。
在这船上杀人，动静太大，尸体也没处扔。
他松开了抓着浪人的手，顺势往前一步，看着像是被吓到了，身子一歪，正好撞进了那浪人的怀里。
嘭。
这一撞，看着轻飘飘的，就像是站不稳摔了一跤。
萧辰的手掌，顺势在那个浪人的心口窝轻轻拍了一下。
那动作，就像是老朋友见面打招呼。
“啊……”
那个浪人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他捂着胸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珠子往外凸，像是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但他身上没有伤口，骨头也没断。
“太君！太君你怎么了？”旁边的几个浪人围了上来。
那浪人张着大嘴，指着萧辰，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几秒，他那口气才顺过来，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
“滚！”
他一脚踹在萧辰腿上。萧辰顺势滚回了自己的角落，抱住头，身子瑟瑟发抖。
“妈的，吓老子一跳。”那浪人摸了摸胸口，骂骂咧咧地捡起刀。
“刚才心脏突然抽了一下，可能是这底下空气太差了。”
他瞪了老苦力一眼，也没心情抢饼子了，转身回了自己的铺位。
底舱里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个老苦力，哆哆嗦嗦地把半个白面饼子塞到萧辰手里，小声说：“哑巴，谢谢啊……你快吃，别让他们看见。”
萧辰接过饼子，咬了一口。真香。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在喝酒吹牛的浪人，嘴角勾起一抹没人能看见的冷笑。
暗劲入心。
这是一种极阴毒的功夫。
刚才那一拍，看着没用力，实际上那股子暗劲已经透过了皮肉，直接缠在了那浪人的心肌瓣膜上。
就像是在心脏上绑了一根头发丝，平时没事，一旦血流加速，那根头发丝就会越勒越紧。
深夜。
海浪声越来越大。底舱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突然。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猛地在黑暗中炸响。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只见那个白天抢水的浪人，这会儿正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像只大虾米一样弓着身子。
他在地上疯狂地打滚，指甲把胸口的皮肉都抓烂了，血淋淋的一片。
“救……救命……鬼……有鬼……”
他的脸紫得发黑，眼球充血，嘴里喷出血沫子。
那种痛苦，光是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不到十秒钟。
那浪人身子猛地一挺，两腿一蹬，不动了。
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众人看见他那张脸扭曲到了极点，仿佛死前看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死……死了？”
其他的浪人吓得直往后缩。这也太邪乎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心脏麻痹？还是中邪了？”
底舱里的气氛瞬间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那帮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浪人，这会儿也不敢大声说话了，一个个疑神疑鬼地盯着四周的阴影。
角落里。
萧辰翻了个身，把那个烂棉被裹得更紧了些。
听着那帮鬼子惊恐的议论声，他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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