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唐建科这里,仿佛被黏稠的焦虑拉成了细丝,每一秒的断裂都清晰可闻。他坐在工位上,看似在处理一些日常的文件流转工作,但心神却像一根绷紧的弦,另一端牢牢系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上。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偶尔抿上一口,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反而让他因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嗓子感觉稍微舒服了些。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敲打着倒计时。他尝试用赵建国教导的“每临大事有静气”来安抚自己,但效果甚微。这份稿子倾注的心血太多,期待太重,由不得他不紧张。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偶尔响起,每一次都能让唐建科的心跳漏掉一拍,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电话机,又或是看向门口,生怕错过秘书内线电话的召唤,或是赵主任亲自开门叫他。但每一次,电话都是找其他同事的,那扇门也始终静静地关着。
这种等待,是一种无声的煎熬。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预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场景:赵主任眉头紧锁,指出稿件某处存在原则性偏差;或者,赵主任语气平淡,只是简单说一句“放这儿吧”,再无下文,那将是最令人沮丧的冷漠;又或者,虽然肯定了大方向,却提出了大量需要返工修改的细节……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坐立难安。
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刚才在办公室,是不是应该再多说一两句,简要强调一下自己重点修改了哪些部分,或许能引导领导更快地看到自己的努力?但旋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赵主任最讨厌的就是夸夸其谈和表功,扎实的文稿本身就是最好的语言。
就在这种反复的自我怀疑和期盼中,时间悄然流逝。墙上的挂钟指针,终于慢吞吞地指向了九点四十分。距离他送稿进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这一个多小时,对唐建科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悬而不决的气氛压迫得有些喘不过气时,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清脆地响了起来!铃声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唐建科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抓起了话筒,因为动作太快,差点把话筒碰掉。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喂,您好,县委办综合科。”
电话那头,传来赵建国秘书小孙平静的声音:“小唐,主任让你现在过来一趟。”
来了!
终于来了!
唐建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又重重地落回胸腔,激起一阵剧烈的悸动。他强作镇定,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回答:“好的,孙秘书,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如擂鼓般的心跳。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和略显褶皱的衣角,又下意识地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镜子里映出的那张年轻脸庞,写满了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还算自然的笑容,却发现肌肉僵硬得可以。
是福是祸,终须面对。
他再次迈步走向那间办公室,脚步比之前更加沉重,却也多了一分决然。短短一段路,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赵建国可能提出的问题和质疑,并飞速地组织着回答的语言。
站在门前,他再次深呼吸,然后抬手,用指关节叩响了门扉。
“进。”赵建国的声音传来,依旧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唐建科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赵建国没有像往常一样埋首于文件堆后,而是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上,手中正拿着他那份浅黄色文件袋里的稿子,似乎刚刚看完,或者正在重读某个部分。他的老花镜被摘下来,随意地放在桌面上,右手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目光落在稿件的最后一页,眉头微蹙,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品味。
这副神态,让唐建科刚刚稍微平复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看不出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不敢打扰,只能屏息静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办公桌前约一米五左右的距离站定,这是他表示尊敬的习惯位置。
“主任,您找我?”唐建科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赵建国仿佛这才从沉思中被唤醒,他抬起眼,目光投向唐建科。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亮光。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目光上下打量了唐建科足足有三四秒钟。这几秒钟,让唐建科感觉像是被置于放大镜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紧张。
终于,赵建国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稿子,我看了。”
唐建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发紧,只能应了一声:“是,请主任指点。”
赵建国没有直接评价好坏,而是用手指点了点稿件的开篇部分,就是唐建科精心修改、加入连续反问和画面感描写的那一段:“开头的这个改动,很大胆。说说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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