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县道上颠簸前行,卷起的尘土给原本就灰扑扑的车身又蒙上了一层黄沙。进入清贫县地界已近一个小时,窗外的景色愈发显得凋敝。破败的农舍,荒芜的田埂,偶尔可见几个衣着朴素、面色黝黑的农民在田间缓慢劳作,看到这辆罕见的公务车驶过,他们停下动作,投来麻木而疏远的一瞥。
唐建科沉默地看着窗外,心情如同这阴沉的天色,愈发沉重。这里的贫困,不仅仅是经济数据的落后,更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深入骨髓的沉寂与无力感。与他曾经工作过的、充满活力的青峰镇相比,这里仿佛是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秘书顾伟民坐在副驾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新任书记的脸色,欲言又止。连司机老张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路可真够呛,比俺们老家那边还难走。”
根据导航和路牌指示,县城应该不远了。按照惯例,新任县委书记到任,县里几套班子的主要领导至少会在县界或者县委大院门口迎接,这是一种礼节,更是一种姿态。唐建科虽然强调轻车简从,但基本的组织程序和对新任主官的尊重,下面的人不可能不懂。
然而,直到车子已经能看到前方隐约出现的、低矮建筑群轮廓——那应该就是清贫县城了,预想中的迎接队伍却连影子都没有。
“唐书记,快到了。”顾伟民回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没看到县里安排的车……”
唐建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心中雪亮,这不是疏忽,更不是巧合。这是一个刻意为之的“下马威”,是清贫县某些人给他的第一次考验,或者说,是第一次挑衅。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你,或者,至少没把你当回事。
车子驶入县城唯一一条像样的主干道,道路两旁是些三四层高的旧楼,墙面斑驳,广告牌杂乱无章。街上行人车辆不多,透着一股懒洋洋的萧条气息。按照导航,车子拐进一个路口,看到了一个老旧的大门,旁边挂着“中国共产党清贫县委员会”、“清贫县人民政府”的白底黑字牌子。这就是清贫县的权力中枢了。
县委县政府的院子不大,几栋七八十年代风格的苏式楼房矗立着,墙皮剥落,窗户陈旧。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辆落满灰尘的旧自行车和一两辆半新不旧的公务车停着。别说迎接的队伍,连个多余的人影都看不到,寂静得有些反常。
老张将车缓缓停在县委办公楼的门廊前。顾伟民率先下车,替唐建科拉开车门。
唐建科走下车,整理了一下因长途颠簸而微皱的西装,目光冷静地扫过眼前这栋略显破败的办公楼,以及这过分“干净”的院子。初冬的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更添了几分萧瑟和冷意。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才急匆匆地从办公楼里小跑出来。这是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额头上带着细汗,脸上堆着谦卑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笑容。
“请问……是唐书记吗?”他跑到近前,微微气喘地问道,语气小心翼翼。
“我是唐建科。”唐建科平静地看着他。
“哎呀!唐书记,您好您好!欢迎您到清贫县来!”中年男人立刻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唐建科的手,用力晃了晃,“我是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我叫王斌。实在对不起,对不起!马县长和几位领导本来是要下来迎接您的,但……但临时有个非常紧急的会议,市里突然通知要一个重要的汇报材料,马县长亲自在督办,实在脱不开身,特意嘱咐我在这里等候您,向您深刻道歉!”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把领导集体缺席的责任推给了“市里紧急任务”,而且是由县长“亲自督办”,显得理由充分且无奈。但唐建科心里清楚,什么样的紧急材料,能比迎接新任县委书记更重要?这不过是托词罢了。连一个像样的副书记或者常委都没派出来,只打发了一个县府办的副主任,这怠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工作要紧,理解。”唐建科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王主任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您服务是应该的!”王斌连忙摆手,侧身引路,“唐书记,您的办公室和临时宿舍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先带您上去看看?这一路颠簸,肯定累了,先休息一下。”
“好。”唐建科迈步向楼里走去。顾伟民和老张从后备箱拿出行李跟上。
办公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陈旧,走廊光线昏暗,墙裙的绿色油漆已经斑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和潮湿混合的气味。王斌在前边引路,态度恭敬,但眼神闪烁,似乎有些紧张。
“唐书记,咱们县委办公楼条件比较简陋,您多包涵。”王斌一边走一边介绍,“您的办公室在二楼东头,原来是一位调走的副书记的办公室,简单收拾布置了一下。宿舍就在县委大院后面的家属院里,是个小两居,生活用品都备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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