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整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歇止。
温舒然几乎一夜未眠。窗外雨水敲打玻璃的嘈杂声响,与内心翻江倒海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将她死死钉在那张硬板床上。腿上的石膏在阴湿的天气里似乎更加沉重冰冷,每一下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皮肉下的钝痛。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被渗水晕开的一小片黄褐色污渍,脑子里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江砚辞曾经温柔的眉眼,念泽幼时柔软的小手,母亲电话里刺耳的哭骂,还有律师函上那些冰冷如刀的文字。
二十五号。
这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口。
天光一点点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渗进来,房间里弥漫着雨后的潮气和旧家具淡淡的霉味。温舒然挣扎着坐起身,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二十四号上午七点零三分。
距离那场“最后的调解”,还有二十六个小时。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花大量时间在脑中演练台词。经过律师函和母亲电话的双重打击,她某种程度上有了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她知道,任何精心准备的话语,在江砚辞绝对的冷漠面前,都不过是可笑的徒劳。但她依然要去做。像一个明知必败却不得不踏上战场的士兵,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者说,给自己这场长达七年、最终一败涂地的婚姻,一个最后的、卑微的谢幕仪式。
二十四号一整天,她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腿伤限制了她的活动,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坐在窗边,望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格外干净的街道发呆。偶尔有行人或车辆经过,她眼神空洞地追随着,直到它们消失在视野尽头,仿佛也在目送自己某种东西的彻底流逝。
下午,她翻出了上次穿过的那件米白色连衣裙。裙子洗过,挂在简易衣柜里,显得单薄而陈旧。她又找出那支快要用尽的口红,对着那块缺角的镜子,仔仔细细地涂了一层。镜中的女人,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即便用了些粉底也遮掩不住。那抹口红颜色暗淡,非但没有增添气色,反而衬得整个人更加憔悴,像一朵即将彻底枯萎的花,还在强行维持着最后一点颜色。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最终,她放弃了。只是默默地把裙子挂回原处,把口红盖好。这次,她没再练习任何表情或台词。
二十五号清晨,天色依然阴沉,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饱含水分,闷得人胸口发堵。
温舒然起得很早。她慢吞吞地洗漱,动作因为腿伤和心绪而格外迟缓。她没有再涂那支口红,只是用清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她换上了一套相对舒适、便于行动的浅灰色运动套装,这是她目前仅有的一套还算干净的便服。运动裤的裤腿勉强能套过石膏,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但至少比穿着裙子露出石膏要方便些。她将长发简单扎成低马尾,额前碎发也没刻意整理,任由它们垂落。
没有精心打扮,没有强装镇定。她只是以最真实、也最狼狈的状态,准备去面对那场最后的审判。
八点整,她拄着拐杖,拎着一个装了几张纸巾和证件的旧帆布包,一步一挪地出了门。楼道里弥漫着隔夜饭菜和潮湿的味道,每下一级台阶,她都格外小心,受伤的腿不敢用力,只能依靠拐杖和另一条腿,缓慢地、笨拙地向下移动。走到楼下时,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叫车,等待,上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腿上的石膏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走走停停。温舒然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熟悉的城市此刻显得陌生而冰冷。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繁华的商业街,曾经都是她生活里触手可及的背景板,如今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其中某栋楼的顶层,那个曾经被她视为“家”的地方,如今已与她彻底无关。
法院庄严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手心一片湿冷。
和上次一样,她来得太早。空旷的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走动的身影。她找到第三调解室,门紧闭着,门口的长椅空无一人。她慢慢挪过去,坐下,将拐杖靠在一边。帆布包放在腿上,双手紧紧交握着,指尖冰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被寂静放大,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试图放空大脑,却无法阻止那些混乱的思绪翻涌——江砚辞会是什么表情?他会说些什么?法官会怎么看待她?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就彻底结束了?
九点十五分,走廊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
温舒然的身体骤然僵硬,她抬起头,望过去。
依旧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江砚辞今天穿的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剪裁比上次那套黑色更为考究,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如松。里面是挺括的白衬衫,系着一条颜色低调的暗纹领带。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面容冷峻,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要被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冻结。他的步伐稳健而从容,每一步都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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