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明留下的U盘,像一枚烧红的烙印,在出租屋的旧木桌上静静躺了三天,也灼烧了温舒然三天三夜。那些赤裸裸的真相,那些充满算计和鄙夷的聊天记录,那些铁证如山的抄袭证据,像最猛烈的硫酸,将她过去几年赖以支撑的、关于“自我价值”和“被理解”的幻象,腐蚀得千疮百孔,只剩下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羞耻。
最初的崩溃和麻木过后,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撕裂的情绪开始在她死寂的心湖里翻涌。除了对沈嘉言极致的愤怒和憎恶,除了对自身愚蠢的深刻厌弃,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想要抓住点什么来赎罪的冲动。
她想起了江砚辞在法院走廊里,那冰冷彻骨的眼神和话语。他说她“不具备维系健康家庭的能力”,说念泽跟着她“没有活路”。那时她只觉得他狠心绝情,可如今,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某些方面,他是对的。她确实眼瞎心盲,错把豺狼当知己,为了这样一个卑劣小人,一次次伤害了真正爱她、给她安稳生活的丈夫和儿子。
那么……如果她证明自己“醒悟”了呢?如果她亲手揭穿沈嘉言的真面目,提供证据,甚至愿意在法庭上指证他呢?这算不算一种“悔改”的表现?算不算……可以稍稍抵消一点点她过去的过错?江砚辞会不会……看在她“及时回头”、并且提供了对打击沈嘉言有利的证据份上,在念泽的抚养权或者探视权上,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松动?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黑暗中滋生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她残存的理智。它给了濒临溺毙的她一个虚幻的浮木,一个可以为之行动的、看似“合理”的方向。她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不一样了”,来向江砚辞,或许更是向自己证明,她不是无可救药,她还有“价值”,哪怕是作为一颗打击沈嘉言的棋子。
于是,在得知沈嘉言被税务稽查、抄袭丑闻爆发的风声后(她虽足不出户,但从陈景明的话和沈嘉言那通气急败坏的电话里,足以拼凑出大概),温舒然行动了。
她翻出那个一直没敢插上电脑的银色U盘,指尖冰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将它连接到了那台旧笔记本电脑上。文件顺利打开,陈景明整理得很清晰:聊天记录截图、抄袭对比图、源文件时间戳……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她深吸一口气,将U盘里的所有文件复制了一份,保存在电脑里。然后,她找出了仅剩的几张信纸和一支出水不畅的旧钢笔。
坐在摇晃的桌边,就着窗外昏黄的天光,她开始写信。写给江砚辞。
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起初有些滞涩,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倾诉欲。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精心措辞、演练表情,而是任由那些积压了太久、混杂着无尽悔恨、羞耻、痛苦和卑微祈求的话语,倾泻而出。
“砚辞:”
开头两个字,就让她的眼眶瞬间酸涩。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再这样称呼你。过去的我,愚蠢、自私、眼瞎心盲,像中了邪一样,为了一个处心积虑算计我的小人沈嘉言,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伤害念泽,伤害我们这个家。”
“直到最近,我才从别人那里,看到了沈嘉言的真实面目。他接近我,奉承我,所谓的‘理解’和‘共鸣’,全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目的是利用我背后的资源,榨取价值。他甚至在背后用最恶毒的语言嘲讽我、贬低我。而我,却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把他当成知己,为了他,将你和念泽的真心践踏在脚下。”
“我无法形容看到那些证据时的心情,羞耻、愤怒、悔恨……恨不得杀了当初那个愚蠢的自己。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失望,如此决绝。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更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的愚蠢和任性,差点毁了念泽的童年,也彻底毁掉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信任和感情。”
“我知道,现在说再多对不起,都苍白无力,都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我不奢求你的原谅,那太奢侈了。”
“但是,砚辞,我想做一点事情,哪怕微不足道,哪怕改变不了结局,至少……至少让我为自己过去的愚蠢,付出一点实际行动的代价。”
“随信附上的U盘里,是沈嘉言抄袭他人作品、偷税漏税、伪造资质以及他私下辱骂算计我的部分证据。如果……如果这些材料,对你正在进行的、或者可能进行的针对他的法律行动有任何帮助,我愿意随时配合,包括在必要时出庭作证。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应该做的。”
写到这里,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字迹,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她抹了把眼泪,笔尖颤抖着,写下了最核心、也是最卑微的祈求:
“砚辞,我写这些,不是想为自己开脱,更不是想用这些来交换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醒悟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奢望其他,只求你……看在我及时提供这些证据、愿意与沈嘉言彻底划清界限的份上,在念泽的抚养权问题上……能不能……再稍微考虑一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