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辆美式吉普在独立第一师的哨卡前停下。
车门打开,走下两位身姿挺拔的将官。
一位是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气质儒雅,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军人的刚毅。
另一位是新编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法国圣西尔军校的高材生,神情内敛,观察力敏锐。
迎接他们的,没有想象中的仪仗队和军乐,只有扑面而来的漫天尘土,以及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
视野前方,是一片巨大而忙碌的工地。
上千名穿着破烂军服的日军俘虏,与肤色黝黑的克钦山民混合编队,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看押下,如同工蚁般在巨大的机场工地上劳作。
他们有的操作着冒黑烟的美式推土机,有的喊着整齐的劳动号子,用最原始的方式搬运石块和木料。
汗臭、尘土和柴油味混合在一起,形成浓烈的、充满了生命力又无比残酷的气息。
孙立人眉头紧锁。
他从这场景中看不到军人的荣誉,也看不到胜利者的宽容,只有冰冷、高效的奴役。
这与他所受的军事教育和坚持的职业操守,背道而驰。
廖耀湘则沉默地观察着那些被用作监工的日军工程师,他们拿着图纸,对着那些操作机械的日本兵大声呵斥,神情麻木而专注。
这种景象让他感到某种不适,他意识到,这片山谷里的规矩,与外界截然不同。
王悦桐穿着松垮的军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哎呀,两位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容,熟稔地像是招待来家里做客的朋友。
“王师长,你这里……真是好大的场面。”孙立人开口,语气里的客套带着无法掩饰的疏离。
“都是为了抗战嘛。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王悦桐浑不在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我带两位将军参观一下我们师的‘特色产业’,保证别处看不到。”
他的“导览”第一站,是“思想改造与人力资源中心”。
在一间由仓库改建的巨大“教室”里,光线昏暗,空气潮湿。
数百名日军军官盘腿坐在地上,鸦雀无声。
他们的军衔标志早已被撕掉,只剩下光秃秃的衣领。
在他们前方,前第十八师团师团长田中新一,正拿着一本线装的《论语》,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句地向他的前同僚、前下属们讲解。
“劳……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此乃,东方之智慧……”田中新一的脸颊凹陷,神情呆滞,他机械地念着,仿佛在背诵一段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经文。
他身后,两名身材精悍的桂系狼兵抱着开山刀,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两尊沉默的门神。
这幅景象,让孙立人和廖耀湘感到一阵彻骨的荒谬与寒意。
这不仅是对肉体的囚禁,更是对精神的彻底阉割。
将一个骄傲的日军中将,变成宣讲“劳力者治于人”的教书先生,这种侮辱,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
“王师长,你这是何意?”孙立人终于忍不住质问。
“人力资源再利用啊。”王悦桐的回答理所当然,“这些军官,都是宝贵的管理人才。与其让他们在战俘营里长吁短叹,不如让他们学习先进文化,改造思想,为我们的建设事业发光发热。你看,田中将军现在就干得很好,大大提高了其他俘虏的工作积极性。”
廖耀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说话。
王悦桐不管他们的反应,带着他们走向下一站,“物资循环利用部”。
甫一靠近,刺鼻的铁锈味和机油味便扑面而来。
这里宛如巨大的屠宰场和拆解工厂。
机器的轰鸣与金属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工业时代的死亡交响曲。
缴获的日军武器、钢盔、水壶、皮靴被分门别类地堆成小山。
技术俘虏们在日军工程师的指挥下,熟练地将这些遗物进行拆解、熔炼、重组。
王悦桐随手拿起一个被敲扁的钢盔,对着两人介绍:“孙将军,廖将军,你们看。一个九零式钢盔,大概三磅优质钢。送进那边的小高炉,融了之后,可以打两把我们狼兵兄弟最喜欢的开山刀,或者冲压成半个‘甜瓜’地雷的外壳。我们师的武器弹药损耗,基本可以做到内部消化,自给自足。”
他指着一座由融化的钢盔铸成的钢锭小山,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口吻说道:“战争,说到底是一门关于损耗的数学题。我们死一个人,要花多少抚恤金。鬼子死一个人,能给我们创造多少价值。只要后者大于前者,这笔买卖,我们就赚了。”
孙立人再也无法忍受。
他看着那些沾着血污和泥土的钢盔,仿佛看到了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士兵。
他猛地转向王悦桐,声音因愤怒而提高:“王师长!军人战死沙场,其遗物理应获得尊重!你将他们的东西如此处理,与盗墓贼何异?这是对军人荣誉的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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