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仪怀孕满三个月,胎象稳固,孕吐也减轻了许多,正是稍稍松快些的时候。
这日午后,她正拿着给未出世孩子做的小肚兜在窗边比划,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盘算着是绣个鲤鱼戏莲还是喜鹊登梅的图样。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心腹宫女玉钏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屏退了左右,才快步走到陈月仪身边,低声道:“娘娘,不好了。宫外递来紧急消息,五老爷……出事了!”
陈月仪手中的针线一顿,那细小的银针险些扎到手指。
她抬起头,眉头微蹙:“五叔?他怎么了?”
她的五叔陈怀瑾,是祖父祖母的老来子,被全家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性子跳脱,不甚稳重,但因着陈家的权势,倒也一直没闹出过大乱子,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职上挂着。
玉钏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颤音:“是被都察院的周御史参了!罪名是……是贪污河道修缮款!证据据说……据说确凿!”
“什么?!”
陈月仪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手中的小肚兜飘落在地。
贪污河道款?这可是动摇国本、祸及百姓的大罪!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方才的温馨惬意瞬间荡然无存。
“消息可确切?父亲那边怎么说?”
她强自镇定,扶住榻边的小几,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千真万确!折子已经递到御前了!府里也乱成一团,老夫人急得当场就晕了过去!相爷让赶紧递话进来,请娘娘千万想想办法……”玉钏急声道。
想办法?陈月仪心中一片冰凉。
贪污河道款,人证物证俱在,还是在陛下正有意整顿吏治、且对陈家权势已有微妙忌惮的当口!
这简直是往刀口上撞!
她这个五叔,真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祖父祖母高龄得子,父亲陈慎身为长兄,几乎是将这个只比自己长子大一岁的幼弟当儿子般养大,要星星不给月亮,养成了他一副纨绔心性,虽无大恶,但贪财好享受的毛病却是有的。
往日里些小打小闹,看在陈相的面子上,无人深究,如今竟敢将手伸到河道修缮上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陈月仪心中猛地一紧。
来了!
她迅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玉钏使了个眼色,玉钏会意,立刻捡起地上的肚兜,收拾好神色,垂首退到一旁。
沈彦之迈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常服,面色看似平静,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郁。
他手中并未像往常一样拿着奏折或书卷。
“臣妾恭迎陛下。”
陈月仪依礼上前,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沈彦之伸手扶起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你有着身孕,不必多礼。”
他携着她的手,走到榻边坐下。
宫人奉上茶后,便被沈彦之挥退。
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陈月仪的心跳得飞快,她知道,陛下此刻前来,必定是为了五叔之事。
她不能主动提起,更不能急切求情,那只会显得心虚和恃宠而骄。
她端起茶杯,指尖微颤,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轻声问道:“陛下今日似乎有心事?可是朝政繁忙?”
沈彦之看了她一眼,没有绕圈子,直接将一份奏折副本放在了榻上的小几上,声音平淡:“你看看这个。”
陈月仪放下茶杯,拿起那薄薄的几页纸,只看了几行,脸色便愈发苍白。
上面罗列的证据清晰,时间、地点、经手人、贪墨银两数目,甚至还有部分证人的供词摘要,条条指向她的五叔陈怀瑾,利用职权,与地方官员勾结,克扣了去岁江南部分河道的修缮款项,中饱私囊,导致部分河段修缮不力,隐患重重。
她放下奏折,手指冰凉,抬起头看向沈彦之,眼中已盈满了泪水,既有对家族不争气的痛心,也有对自身处境的担忧,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惶恐。
她起身,便要跪下去:“陛下,臣妾……”
沈彦之伸手拦住了她,没让她跪下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此事,与你无关,你有着身子,不必如此。”
“陛下,”陈月仪就着他的力道站直,泪水终于滑落,“臣妾虽久居深宫,亦知河道修缮关乎民生社稷,贪墨此款,罪无可赦!五叔他……他竟如此糊涂!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臣妾……臣妾实在无颜面对陛下!”
她这番话,先是表明立场,承认罪行严重,继而痛斥五叔糊涂,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深明大义、却又因家族蒙羞而痛苦的位置上。
她没有立刻求情,而是先请罪,这姿态让沈彦之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许。
他拉着她重新坐下,沉声道:“朕知道你为难。陈怀瑾是陈相幼弟,亦是你的亲叔父。但此事,影响极其恶劣,证据确凿,朝野瞩目。若朕徇私,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如何整肃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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