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在东六宫最深处,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沈彦之踏入宫门时,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殿内照得明亮温暖。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檀香,混着药香——前世,母后晚年体弱,常年服药,这气味他太熟悉了。
她一直活到了昭阳十岁那年,享年六十二岁,算是寿终正寝。
此刻的甄皇后,才三十七岁。
她穿着常服坐在暖炕上,正在看一本账册。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露出温婉的笑容:“彦之来了。”
“儿臣拜见母后。”沈彦之行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前世,母后看着他登基,看着他封仪儿为皇后,看着他独宠仪儿,看着她为自己生养三个孩子……她总说:“彦之,你比你父皇有福气。”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欣慰,也有一丝淡淡的羡慕。
她一生无子,被父皇冷落,虽贵为皇后,却从未得到过真心。
所以当他坚持要立仪儿为后时,母后力排众议支持他;
当年仪儿生晟儿时,母后担心不已;当昭阳出生时,母后抱着小孙女,眼中满是慈爱。
她是真心为他高兴。
“快起来。”甄皇后放下账册,招手让他坐到身边,“今日累了吧?册封大典规矩多,母后当年看你父皇行册封礼,光站着就累得够呛。”
沈彦之依言坐下,宫人奉上热茶后悄然退下,殿内只剩母子二人。
“不累。”他轻声说,“儿臣心里高兴。”
这是实话。重活一世,能再见到母后健康康康地坐在这里,能有机会重新开始,他怎能不高兴?
甄皇后细细打量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彦之,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沈彦之心头一跳。母后向来敏锐。
“哪里不同?”他故作镇定地问。
“说不上来。”甄皇后笑了笑,“就是觉得……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眼神沉稳了,说话也更有分寸。不像十五岁的少年,倒像是……”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倒像是什么?沈彦之想问,却不敢。
“母后多虑了。”他端起茶盏,借喝茶掩饰情绪,“许是今日册封,儿臣紧张所致。”
“紧张?”甄皇后摇摇头,“母后可没看出你紧张。你在太和殿上的表现,连你父皇都私下夸赞,说你有储君风范。”
沈彦之垂眸。
前世他十五岁时,确实有些紧张,生怕行差踏错。
但这一世……他当了五十年皇帝,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册封礼,自然从容不迫。
“对了,”甄皇后话锋一转,“方才宫人来报,说你在御花园遇见了丞相夫人和两位小姐?”
沈彦之的手微微一颤,茶盏里的水漾起涟漪。
母后的消息果然灵通。也是,这后宫之事,哪能瞒过母后的眼睛?
“是。”他放下茶盏,“儿臣去御花园赏梅,恰巧遇见。”
“恰巧?”甄皇后似笑非笑,“本宫怎么听说,你是特意换了常服去的?”
沈彦之哑然。
他知道瞒不过母后,索性坦然承认:“是,儿臣是特意去的。”
甄皇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变得深邃:“为何?”
殿内安静下来。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上升,在阳光中盘旋。
沈彦之沉默片刻,缓缓道:“母后,儿臣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若儿臣将来……想自己选太子妃,父皇会答应吗?”
甄皇后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儿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太子选妃,从来都是政治联姻,是平衡朝堂势力的手段。
便是她自己,当年也是因为家族势力才被立为皇后,并非皇上真心所爱。
“彦之,”她斟酌着措辞,“太子妃的人选,关乎国本。你父皇……恐怕不会让你自己做主。”
“若儿臣坚持呢?”沈彦之抬起头,目光坚定,“若儿臣非某人不娶呢?”
甄皇后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宫人的禀报——太子在御花园扶起了陈家幼女,还赠了她一方帕子。
当时她只当是少年心性,一时兴起。可现在……
“你口中的‘某人’,”她试探着问,“可是陈家那位八岁的小姐?”
沈彦之没有否认。
“彦之!”甄皇后坐直了身体,声音里带着惊愕,“你才见过她一面!她才八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儿臣知道。”沈彦之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儿臣知道她才八岁,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懂,知道要等她长大需要很久很久。但是母后……”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甄皇后从未见过的深情:“但是儿臣愿意等。”
“等什么?等她及笄?等她长大?”
甄皇后难以置信,“七年!彦之,你要让东宫空置七年?你父皇不会答应,朝臣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儿臣可以等十年,等二十年。”沈彦之说,“只要是她,多久儿臣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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