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低低的抽噎,最终归于一片死水般的沉默。韩斌依旧靠在秦砚之的怀里,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却依旧僵硬冰冷,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秦砚之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轻轻松开了手臂。他扶着韩斌的肩膀,让他慢慢直起身。韩斌的脸上泪痕狼藉,混杂着泥土和干涸的血污,眼神空洞麻木,却又比之前多了一丝死寂的平静。那是一种心力耗尽、灵魂被彻底洗刷后的虚脱。
秦砚之弯腰,捡起地上那杆沾满泥血的银枪“解惑”,用袖口擦去枪纂“定风波”三字上最显眼的污垢,然后递还给韩斌。
“走吧,”秦砚之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回玉城。”
韩斌默默地接过枪,扛在肩上。那冰冷的重量,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秦砚之掌心的温度。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下山的路上。秦砚之走在前面,深青色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空荡的左袖管随风轻晃,像一面沉默的旗帜。韩斌跟在他身后,步履依旧沉重,眼神却不再涣散,只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当玉城那高大却熟悉的城门轮廓终于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时,天色已近黄昏。城门口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车马的轱辘声、归家旅人的谈笑声、孩童追逐嬉闹的尖叫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热闹的市井交响,充满了浓烈的人间烟火气。
这曾经让韩斌感到亲切、甚至有些吵闹的“繁华”之声,此刻传入他的耳中,却如同无数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他刚刚平复、却依旧千疮百孔的灵魂!
那卖糖葫芦老汉沙哑的吆喝,恍惚间变成了昨夜村民争抢腐肉时疯狂的嘶吼;孩童无忧无虑的嬉笑声,扭曲成了小女孩最后那充满恐惧的呜咽;妇人讨价还价的尖利嗓音,如同那老妪抱着腐肉发出的、被金光灼烧时的尖笑;车马碾过青石板的隆隆声,则化作了肉球怪物触手抽打地面、房舍倒塌的轰鸣!
每一种代表着“生”的喧闹,此刻都在他耳中被自动扭曲、放大,还原成昨夜那片被血与火、绝望与疯狂笼罩的修罗场中令人作呕的回响!
韩斌的脚步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扛着银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再次泛白。他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耳朵,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击。脖颈处的太极图纹路再次传来细微的灼烫感,左眼深处那沉寂的赤红与右眼的墨色,似乎也在这刺耳的“繁华”刺激下,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秦砚之似乎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样,脚步也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那空荡的左袖管,在喧嚣的城门口人潮中,显得更加孤寂而沉默。他静静地站在韩斌身前半步的地方,如同一道沉默的堤坝,替他暂时隔开了汹涌的人潮和那令人窒息的声浪。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在城门口拉得很长很长,一个残缺却挺拔,一个年轻却背负着难以想象的沉重。他们站在玉城喧闹繁华的入口,却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城内的万家灯火与喧嚣人声,此刻在韩斌的感知中,不再是温暖的归处,而是一片光怪陆离、充满了无形荆棘与扭曲回响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陌生之地。银枪“解惑”冰冷的触感透过肩胛传来,提醒着他背负的过去,也指向那迷雾重重的未来。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的饭菜香气、脂粉味、牲畜的膻气,此刻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他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跟在秦砚之那道深青色的、沉默的背影之后,一步步,沉重地,踏入了这片喧嚣刺耳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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