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古镇的烟雨,带着缠绵的湿意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浸润着青石板路,也浸润着临水琴室里那场无声的“共振”。烛光摇曳,七弦低吟,银针在何西门指尖化作无形的指挥棒,引导着琴弦每一次震颤的微力,精准地叩击在东方玥筋络深处最顽固的“巨石”上。那滞涩的琴音,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河,开始出现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松动。东方玥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不是痛苦,而是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难以置信的悸动。当最后一个音符在何西门精准落针的引导下,如同清泉般顺畅地滑出指尖,完美收束时,琴室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东方玥怔怔地看着自己依旧放在琴弦上的右手,指尖残留着微弱的、奇异的酥麻感,仿佛沉睡的神经正在被温柔唤醒。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弯曲了一下僵硬的小指——那个微小的弧度,自然得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下,化作眼底剧烈翻涌的、破碎的星光。她猛地抬头看向何西门,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近乎膜拜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何西门缓缓收针,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虚脱却又无比满足的笑意。他对着东方玥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眼神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这份默契,这份琴针合鸣的玄妙,胜过千言万语。他留下后续治疗的针法和调养方子,婉拒了东方玥欲言又止的挽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古镇的烟雨晨雾之中。身后,那扇临水的木门缓缓关上,隔绝了琴室,也隔绝了那双清冷眼眸中第一次燃起的、名为“依赖”的星火。
几日辗转,何西门循着心底那点对“怪病”的天然嗅觉,搭乘着摇摇晃晃的长途汽车,来到了一座位于西南边陲、以翡翠和热带风情闻名的小城——瑞江。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香料、热带水果的甜腻和一种躁动的、金钱与欲望交织的气息。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亚麻衣裤,背着那个不离身的旧布囊,像个最普通的背包客,随着人流挤出喧嚣嘈杂、充斥着各种方言和拉客声的长途汽车站。
午后的阳光毒辣,晒得水泥地面发烫。何西门眯着眼,正准备找个阴凉地方研究下地图,目光却被车站出口旁一个极其突兀的身影牢牢攫住。
那是一个女人。蜷缩在滚烫的水泥台阶角落,背靠着肮脏斑驳的墙壁。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灰起球的廉价T恤,下身是一条沾满污渍的肥大迷彩裤,脚上蹬着一双开了胶的破旧运动鞋。长发油腻打绺,胡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尖瘦,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蜡黄。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瘪瘪的、同样破旧的帆布包,整个人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像一只被遗弃在烈日下的、濒死的流浪猫。
然而,何西门的脚步却定住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那身刻意扮丑的行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几个无法掩盖的细节:那蜷缩姿态下,依旧能看出的、属于成熟女性的优美肩颈线条;那破旧T恤领口不经意露出的一小片肌肤,细腻得与蜡黄的脸色格格不入;还有那抱着帆布包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关节纤细,肌肤细腻,绝非长期劳作或流浪之人该有的手。
更关键的是,一股极其淡雅、却异常熟悉的冷调香水味,混合着汗味和尘土气息,顽强地钻入何西门的鼻腔。这味道…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何西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底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他没有立刻上前,反而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靠在旁边一根掉漆的柱子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可怜”的身影。阳光炙烤着地面,热浪扭曲着空气。那“流浪女”似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足够清晰的呻吟。
时机到了。
何西门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过去,蹲下身,距离不远不近。他刻意放轻了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同情:“这位…大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他刻意用了个显老的称呼。
地上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她缓缓抬起头,油腻打绺的头发缝隙间,露出一双眼睛——那本该是一双妩媚多情的凤眼,此刻却布满了刻意画上去的红血丝,眼神涣散,充满了疲惫和惊恐。但何西门看得分明,那瞳孔深处,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紧张和…狡黠?正是那位富可敌国、曾让他施针缓解过“颅中钝斧”之痛的独孤柔!
“别…别过来!”独孤柔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惊恐,身体又往后缩了缩,紧紧抱住怀里的破包,“我没钱…我真的没钱了…”
演技不错。何西门心里点评着,脸上却露出更加真诚的关切:“大姐,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就是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这大太阳底下,容易中暑。”他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布囊,“我是个走方郎中,懂点医术。要不…我给你把把脉?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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