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深处,艾尼娅·艾法夫尼亚的书房弥漫着雪松木与羊皮纸的沉静气息。
窗外,弥漫在学院的雨已停歇,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女侍垂首侍立,声音平稳无波,清晰地汇报着:“刚刚查明…安格尔·亚尔维斯已脱离生命危险,目前在学院医疗室休养。伤势评估:多处骨折,内脏震荡,严重失血,魔力枯竭…但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艾尼娅捏着羽毛笔的指尖微微一顿,笔尖在摊开的公文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墨渍,如同她此刻心底荡开的一丝涟漪。
她放下笔,拿起旁边一块柔软的丝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墨迹,动作优雅而从容。
“你确定...他活下来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紫色的眸子投向窗外灰暗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云层,落在那个遥远而破败的医疗室里。
“倒真是…顽强的生命力。森林核心区域的暴动,连学院的精锐导师小队都损失惨重,他一个被家族放逐、魔力资质平庸的弃子,居然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
“但他为什么会在森林...”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冰冷的计算被打乱后的微恼,又像是…一丝极其微弱、被她刻意忽略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当计划发动的那一刻,艾尼娅并不知道森林中住着一个刚刚向她效忠了的落魄贵族——直到监视着露尔娜的暗探发来信息,说明露尔娜的异常后,艾尼娅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亲手害死了那个有趣的‘骑士’。
女侍保持着垂首的姿态,沉默如同雕塑。
艾尼娅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玻璃上倒映出她精致却略显苍白的容颜,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罗兰色眼眸。
安格尔宣誓效忠时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平静、决绝,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坦然与…交付。
‘他是我选中的刀…锋利的刀,在淬火锻造时承受痛楚与风险,是理所当然的宿命。’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铁,是她思维逻辑的基石。
工具受损,主人会惋惜其价值,会计算修复的成本,但绝不会为工具本身感到悲伤。
那是一种无谓的软弱——艾尼娅早已经决定抛弃那份软弱。
即便自己会变成恶人,艾尼娅也要亲手毁灭这个王国可悲的命运。
然而,心底深处却有一丝异样的涟漪在扩散,搅动着冰冷的湖面,那是她自以为永远不会出现的,忘记了很久的某种情感。
她想起对抗赛上他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求生火焰;
想起他捂住自己嘴时,掌心传来的、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尽管那是不可饶恕的僭越;
想起他平静地说出“改天换地”时,那份洞悉世事的笃定与…隐藏在平静下的巨大能量…
他不仅仅是一把刀。
他是一把有思想的、危险的、甚至…让她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武器。
这种吸引力,源于未知,源于他一次次打破她预期的顽强。
这种矛盾感让她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艾尼娅厌恶失控,厌恶超出精密计算的情感波动。
安格尔的重伤,本该是计划中的合理损耗,一个冰冷的评估数据。
可现在,这个数据有了具体的形象——苍白、脆弱、缠满绷带,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生死一线。
这让她精心构筑的、以冰冷逻辑和绝对利益为框架的世界,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向我宣誓效忠了…他的生命,他的忠诚,理应是我的所有物…’
一种微妙的占有欲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悄然滋生。
她精心挑选的、尚未完全展露锋芒的利刃,却差点因为她自己的误伤而彻底折断。这让她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被称之为“难过”的情绪?
不,这太荒谬了。
艾尼娅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将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彻底冰封。
“准备一下,”她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如同玉石相击,“去学院医疗室。”
女侍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是,殿下。”
学院医疗室。
阿洛洛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来访,在最后检查了一遍安格尔的伤势之后,便随手打了个响指,消失在了原地。
不久,当艾尼娅王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肃穆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她穿着简约却不失华贵的常服,深紫色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如同夜色流淌。
紫色的眸子扫过房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审视感,最终精准地落在病床上那个苍白的身影上。
“都退下。”
她淡淡吩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随行的护卫和医疗室的值班人员如同无声的潮水般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厚重的橡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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