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篝火,终将熄灭。
但有些人心中的火焰,一旦被点燃,便再无熄期。
江昊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块代表着罗网杀手身份的冰冷铁牌。
他没有如田言所想的那般,立刻制定一个惊天动地的反杀计划,只是将那块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令牌,随意地塞进了怀里,仿佛那不是什么催命符,而是一块寻常的压衣石。
他看着眼前这位刚刚宣誓效忠,便立刻为他剖析局势、献上毒计的女子,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惊鲵也好,田言也罢,都是一把绝世名剑。
而剑,终究是要握在持剑人的手中,才能绽放其应有的锋芒。
“罗网之事,不急。”江昊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轻易便抚平了田言眉宇间的那一丝急切,“你的当务之急,是养伤,以及……带好她。”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吮吸着手指、睡得正香的婴孩身上。
田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那刚刚燃起的杀伐与智谋之火,瞬间化为了一池温柔的春水。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这个男人,总能轻易地找到她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
夜色如墨,星子寥寥。
沛县城郊,一处新置办的宅院内,灯火通明。
这是江昊用王二麻子的家产,购置下的一处三进院落。虽比不得吕公府邸的气派,却也青砖黛瓦,庭院深深,远非丰邑那间破败茅屋可比。
当江昊抱着熟睡的婴孩,搀扶着面色苍白、步履尚有些虚浮的田言踏入宅院大门时,负责看家的两名家丁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低下头,恭敬地称呼了一声“主人”。
江昊将母女二人,直接安置在了西厢一处最为僻静、雅致的客房内。
房间早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被褥皆是新换的柔软丝绵,桌上还温着一壶安神的热茶。
“今夜,先安心住下。明日,我会请城中最好的郎中来为你诊治。”江昊将孩子轻轻放在床榻内侧,声音温和,“缺什么,尽管与下人说。”
田言靠坐在床沿,看着这个男人为她安顿好一切,甚至细心地为女儿掖了掖被角,那颗本已沉寂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泛起层层涟漪。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低低的、带着些许生疏的:“谢……主公。”
江昊摆了摆手,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以后,人前,叫我表哥。”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里。
田言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在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一闪而逝。
她知道,这位主公,是在为她安排一个新的、能站在阳光下的身份。
然而,江昊能想到的事情,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不仅能想到,甚至能想得更远。
……
东厢,主卧。
吕雉一袭月白色的寝衣,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竹简,可那双凤眸中的焦点,却始终未曾落在那些古朴的篆字上。
烛火摇曳,将她那张宜喜宜嗔的绝美脸庞,映照得有些晦暗不明。
一名贴身侍女快步从门外走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飞快地禀报着什么。
吕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唯有那捏着竹简的纤纤玉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还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侍女点了点头,补充道:“主人亲自将她们安置在了西厢的上房,还吩咐厨房去熬些滋补的参汤。”
吕雉“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她缓缓将手中的竹简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凤眸之中,此刻,却仿佛有两簇幽幽的火焰,正在缓缓燃烧。
三日之约。
浴血而至的“惊鲵”。
江昊那个神神叨叨、却又精准应验的预言,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原来,那不是一个考验。
而是一场……狩猎。
他不仅算到了那条“鱼”会来,甚至,连鱼上钩之后,要安置在哪一口锅里,都提前想好了。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欣赏与极度危险的奇异感觉,瞬间攥紧了吕雉的心。
她欣赏这个男人的手段与魄力,却也本能地感受到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将是她入主这座宅院,乃至未来入主那座更高宫殿的第一个,也是最棘手的……挑战者。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那面不算清晰的铜镜,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容颜。
镜中人,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
她伸出玉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又极媚的弧度。
“来人。”
她的声音,清冷而悦耳。
“为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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