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见通知来得像一场沙暴般突然。我们刚结束又一轮令人筋疲力尽的机械检修——威廉发现左侧第二个负重轮的润滑脂密封有点渗沙,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清理——连部传令兵就骑着那辆满是尘土的摩托车冲进了营地,直接找到了我们车组。
“冯·穆尔车长?立即整理军容,带上你的车组核心成员,驾驶员和炮手。指挥部,三十分钟后。将军要见你们。” 传令兵年轻的脸被晒得脱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好奇。
“将军?”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这片混乱的前线,将军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
“隆美尔将军。” 传令兵补充道,语气加重,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具有某种魔力。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威廉手里的工具停了下来,埃里希从炮塔里探出头,约阿希姆和保罗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隆美尔。沙漠之狐。非洲军团的灵魂。他要见我们?我们这几个刚从东线冰窟里爬出来、还在沙子里跌跌撞撞的坦克兵?
没有时间疑惑或紧张。我们用了最快的速度拍打掉身上最明显的沙土,检查纽扣和领章,用宝贵的一点水抹了把脸,试图让困倦的面孔显得精神些。威廉甚至想办法擦亮了他那双磨得发白的皮靴尖。我们不知道为何被召见,但本能的纪律性让我们竭力拿出最好的状态。
指挥所设在一处背靠岩石峭壁的洼地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简朴。几顶大型帐篷相连,外面停着几辆带天线的通讯车和几辆覆盖伪装网的指挥型装甲车,哨兵严密但安静。沙盘室是半地下式的,走进帐篷,一股混合着地图油墨、潮湿帆布和淡淡咖啡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灼热的空气凉爽不少。
然后我们看到了他。埃尔温·隆美尔。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巨大的沙盘桌边,微微俯身,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指示棒。他比宣传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削,皮肤是长期沙漠生活留下的深铜色,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锐利、明亮、像沙漠鹰隼般快速扫视着沙盘上的每一处细节。他穿着标准的非洲军团热带制服,衬衫领口敞开,袖口卷起,没有太多勋章,只有那枚蓝色的“功勋奖章”在胸前。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紧绷的、高效的能量感,与周围有些疲惫的参谋人员形成对比。
我们立正,报告。他转过身,指示棒轻轻点在掌心,目光在我们三人(我、威廉、埃里希)脸上迅速掠过。那目光没有上位者的傲慢,更像是一种评估,评估工具的性能和可靠性。
“冯·穆尔车组,”他的声音不高,略带斯瓦比亚口音,但清晰有力,“从中央集团军群调来的。波兰,挪威,莫斯科门口。你们车组的战绩记录,我看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东西,像是计算,又像是某种认可。“在东线那种环境下存活下来,并给予敌人重创,这不简单。尤其是你们最后在莫斯科方向的反突击作战记录。”
他居然知道这些细节。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骄傲?还是突然被扯出那些冰封记忆的刺痛?我想起了奥托溅在观察窗上的血,想起了“罗蕾莱”在俄国雪原上燃烧的残骸。
“现在,你们在这里。” 隆美尔走向沙盘,示意我们靠近。沙盘精致得令人惊叹,细致地表现了附近区域的主要沙丘、戈壁、干河床和已知的绿洲、水源点。一些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子插在上面。“环境完全不同。告诉我,”他看向我,又扫过威廉和埃里希,“从你们车组的角度,一个坦克车长的角度,一个驾驶员的角度,一个炮手的角度,东线的战斗和这里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抛开气候和补给不谈,只说战斗本身。”
问题直接、务实,切中核心。他不是来听颂歌或泛泛而谈的。
我深吸一口气,组织语言:“将军,东线的战斗……更倾向于正面消耗和火力对决。地形复杂,但往往有村落、森林作为依托和障碍。视野常受限制。坦克经常作为移动堡垒使用,支援步兵,突破防线。在这里……”我指向沙盘上那辽阔的、起伏的黄色区域,“空间太大,遮蔽太少。坦克更像……骑兵。速度和突然性至关重要。被发现往往意味着被攻击,因为无处可藏。”
隆美尔微微点头,示意威廉。
威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的务实风格此刻凸显:“东线开车,担心泥泞、冰雪、反坦克壕。这里,担心沙子。软沙陷车,硬戈壁伤悬挂。而且没有路,到处都是路。驾驶员得像读地图一样读沙地,哪能走,哪不能走,速度怎么保持,油耗怎么计算。还有这温差,对机器太不友好。”
“炮手呢?” 隆美尔的目光转向埃里希。年轻的炮手挺直了背。
“将军,瞄准完全不同。”埃里希努力让声音平稳,“东线目标往往更大(T-34),或者更固定(防御工事)。这里,可能的目标更小,更快,而且热浪让瞄准镜里的 everything 都在晃,距离很难判准。射击窗口更短,因为暴露危险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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