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批注?神川前一百一十九年】
时帝九岁,境界尚未入【立根】,而天下已传 “金瞳一动,万军避易”。本卷记帝与程氏女雁缔婚之始。程雁者,安乐西州长峡谷程氏支系,非万鱼帝程姝之族,谱牒相隔七世,血脉无涉。史官据程氏《雁归内记》与南宫家牒互考,兼采民间歌谣,乃敢直书。凡涉儿女情态,但存其事,不增华辞,以避后人讥议。
—— 太史阁?赤水书残卷整理者?“无名” 谨书
帝京的春天,在焦土与新柳的交替中艰难复苏。宫城御苑,残存的石阶缝隙里已钻出茸茸青草。九岁的南宫瀚海独坐于最高一级石阶,膝上横摊着那卷空白的《天书》。指尖蘸取草叶上的朝露,悬于书页之上,却久久未落一字。晨风掠过,新柳的柔枝拂过朱墙斑驳的旧痕,也轻轻扫过他玄色常服的肩头。
“殿下,程氏女雁至。” 内侍低沉的禀告打破了苑中寂静。
甬道尽头,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正走来。杏色的裙裾在微风中轻扬,发未加冠,仅以青丝带松松系成双鬟,鬓边斜簪两朵带着露珠的野蔷薇。脚步轻捷,如同早春解冻的溪流,带着山野的生气。这便是程雁,安乐西州长峡谷程氏长房之女,因其父辈在帝星初立时护驾之功,得入帝京受封恩赏。
她停在阶下,并未行宫中繁礼,只抱拳一礼,声音清亮如碎玉:“程雁拜见殿下。”
南宫瀚海合上膝头的天书,金色的竖瞳映出女孩被晨风染上薄红的脸颊。他忆起马海鲲教导的君臣仪轨,却觉僵板,只抬手拍了拍身旁冰凉的石阶:“坐。”
程雁微怔,随即坦然落座,自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到他眼前:“给殿下的。”
盒中卧着一对羽翼未丰的雏鹰,灰褐的绒毛下藏着稚嫩的骨肉,唯有一双圆睁的眼瞳,竟是纯粹的金黄,与瀚海之瞳如出一辙。
“长峡谷的鹰,” 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最识归途。殿下养大了它,再远的路,也能寻回家门。”
瀚海伸指,指尖轻触雏鹰柔软的颈羽。其中一只倏地转头,尖喙在他指腹上不轻不重地啄了一下。
“呵……”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就在这一瞬,一股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沛然龙气自他周身悄然逸散,虽微弱却引动天地。御苑中央的莲池,无风自动,碧绿的荷叶相互撞击,发出清泠如碎玉相击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鹰,我收下。” 他侧首看她,目光落在她鬓边的野蔷薇上,“可我无物回赠。”
程雁眨了眨眼,忽然抬手,以微凉的指尖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飞快地画下一道湿痕。指尖带着晨露的清冽,也沾染了野蔷薇的淡香。
“那便欠着。” 她收回手,眼眸弯起,“待殿下长大了,再还。”
露痕转瞬被初升的日头蒸干,却在瀚海眉心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色印记,如同融化的星辰。宫人私下有记:是夜,帝子安寝,于梦中呓语,唯闻一个 “雁” 字,清晰可辨。
……
缔结姻缘之议,起于仲夏。
马海鲲自边塞凯旋,征尘未洗,甲胄未卸,便径直踏入御苑。他将一柄剑鞘嵌着青晶的短剑置于石案,声音沉如金石相击:“长峡谷程氏,忠勇可嘉,世代镇守西陲。其宗支与万鱼帝程姝之脉相隔七世,血脉已疏,谱牒分明。此女可为帝星之配。”
摄政王南宫问渠立于阶上,目光却落在苑中。两个孩子正并肩立于鹰架旁,专注地喂食。雏鹰羽翼渐丰,振翅时带起细小的旋风,吹乱了程雁鬓角的发丝。瀚海见状,略显笨拙地抬手,替她将那缕散发轻轻拢回耳后,动作专注而认真。
“他们…… 尚只九岁。” 南宫问渠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九岁可定盟约,十八再行大礼。” 马海鲲语气斩钉截铁,“天下初定,西州乃屏藩重地,需此柔韧之线,牢系其心。”
六月十六,旭日初升。
太庙前的广场肃穆空旷,并无鼓乐喧天。九岁的南宫瀚海身着玄色小朝服,程雁则是一身明快的杏红襦裙。唯有夔龙钟,被轻轻敲响三记。
“铛… 铛… 铛…”
钟声悠远,涤荡百里。
钟鸣声中,二人相对而立。瀚海自怀中雏鹰身上拔下一根初生的绒羽,程雁则解下束发的青丝带。由马海鲲亲手,将鹰羽与青丝带紧紧缠绕,挽作一枚朴素的同心结,投入夔龙钟下方燃烧的祭火之中。
火焰无声地一舔,青烟袅袅升起,竟于半空中幻化成一对相依相偎的玄鸟虚影!玄鸟绕太庙盘旋三周,发出清越的鸣叫,最终融入湛蓝的晴空,消失不见。
礼成。
自此,宫闱史册称程雁为 “雁主”,不称后,不封妃,待其年满十八,再行册封大典。
……
此后岁月,御苑成了两人习文练武、嬉戏共处的天地。
晨光熹微,程雁教瀚海以石子击打柳梢初绽的嫩芽(“柳眼”)。石子破空,发出短促的锐响。瀚海年幼力弱,石子每每中途坠入莲池,溅起水花。程雁便笑他 “真龙困于浅水”,随即毫不犹豫地跃入清凉的池水中,替他寻回失落的石子。午后,瀚海便教她识字,以天书空白的玉页为纸,蘸取清露,写下 “雁” 与 “海”。水痕清浅,尚未干透,日影已悄然爬上两人并坐的肩头,拉长了相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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