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前两日,陆家众人便正式迁入了清凉山麓的“隐庐”。
因是夏末,园中古木繁荫,比城中更觉凉爽数分。
各人院落早已按心意布置妥当,黛玉的“竹影斋”果然清幽异常,推窗即见万竿翠竹,夜风过处,龙吟细细,凤尾森森。
七夕当夜,新月如钩,繁星满天。
园子最大的临水敞轩“沁碧轩”中,早早摆开了乞巧筵席。
长案上陈列着巧果、花瓜、莲蓬、菱角等应节之物,并各色精致茶点。案前设了香炉,供奉着“织女”牌位。
众女皆换了轻薄的夏衣,钗环略简,却更显天然风致。
黛玉穿了一身月白软绸绣银线缠枝兰草的衣裙,乌发松松绾起,只簪一支羊脂白玉簪,通身清气袭人。
薛宝钗是藕荷色纱衫配玉色罗裙,端庄中透着温婉。
史湘云和薛宝琴则一个着杏子红,一个穿海棠红,娇艳如枝头并蒂花。
王熙凤今日倒穿得素净些,一身湖蓝绸衫,显得利落清爽,指挥丫鬟们摆放香烛瓜果,井井有条。
拜过织女,便是穿针乞巧。
丫鬟们捧上浸在鸳鸯水中的彩线并七孔针。
众女依次对月穿针,以祈心灵手巧。
湘云性子急,第一个上前,凝神屏息,竟一口气顺利穿过,喜得她拍手笑道:“看来织女娘娘知我直率,赐我巧手呢!”
宝琴笑着接过,亦是不费吹灰之力。
探春、岫烟等也一一顺利穿过。
轮到宝钗,她神色从容,玉指拈针,线随指动,穿针而过,平稳妥帖,众人皆赞。
黛玉最后上前。
她素日目力不济,此刻对月引线,微眯着眼,试了两次,线头方颤巍巍穿过针孔。
紫鹃在一旁松了口气,小声念了句佛。
穿针既罢,便是喜蛛应巧。
早有丫鬟将预先捉来的小蜘蛛放入锦盒,置于案头瓜果之间。
众人静候片刻,再启盒观其结网疏密,以卜巧拙。
湘云最是好奇,抢先揭开自己那只盒子,只见一只红头小蛛已在角落结了一面细密匀称的小网,喜道:“好蛛儿!结得又圆又密,看来我今年必是百事皆巧了!”
众人围观,皆笑称是。
其余人的蜘蛛也大多结网,疏密不一,各自说笑解读,满轩皆是娇声软语,欢笑连连。
陆远坐在上首,面前只摆清茶一盏,静静看着眼前这鲜活的、属于他的“家”的景象。
月色星辉下,这些女子褪去了往日或矜持、或忧愁、或刚强的外壳,显露出属于女儿家的天真与欢悦。
就连最清冷的黛玉,此刻眼角眉梢也染着淡淡的、真实的笑意,比那案上供奉的巧果更觉甜美。
乞巧既毕,便撤去香案,重整杯盘,真正的家宴才开始。
菜肴以金陵时鲜为主,清淡雅致。众人随意散坐,说笑赏月。
湘云饮了几杯果子酒,脸上飞红,话更多起来,拉着宝琴要联句。
宝钗笑道:“联句太费神,今日只当玩耍。不如行个简单的令,击鼓传花,花到谁手,或说个笑话,或唱支曲子,或念句应景的诗,皆可。”
众人都道有趣。便取了一枝新摘的粉荷权作“花”,令小丫鬟在屏风后击鼓。
鼓声咚咚,起落不定。荷花在众人手中飞快传递。
几轮过后,鼓声骤停,花儿恰落在黛玉手中。
众人皆笑:“林妹妹是头一个,必要出个好的!”
黛玉握着那支犹带露珠的荷花,微一沉吟,抬眼望了望轩外星河,轻声道:“那便念一句旧诗吧——‘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她的声音清越柔和,在这夏夜里格外动人。
诗句中的那份静谧与遥思,也恰到好处地应和了七夕的氛围。
宝钗点头:“杜牧此句,确是七夕绝唱。清凉贴切。”
下一轮,花儿传到探春手中。探春爽快,起身道:“我既不会唱曲,也说不好笑话,便打一套简单的拳法,权当给姐妹们助兴吧!”
说罢,离席走到轩中空地,摆开架势,果然打了一套架势漂亮、劲力含而不露的拳法,举手投足间英气勃勃,引得湘云大声叫好。
再一轮,花儿落在王熙凤处。
凤姐儿丹凤眼一转,笑道:“我既没林妹妹的文采,也没三姑娘的身手,就说个咱们金陵本地的市井笑话吧。”
她便说起一个关于糊涂县令判案的笑话,言辞诙谐,神态生动,将众人逗得前仰后合。
宴至酣处,月色愈明,星河愈灿。
陆远见黛玉虽含笑听着,但眉眼间已有了倦色,便道:“时辰不早,明日还要往栖霞山进香,都早些歇了吧。”
众人这才依依散去,各自回院。
丫鬟们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园中石径被月色镀上一层清辉,竹影花香,静谧如梦。
黛玉回到竹影斋,紫鹃伺候她卸妆洗漱,换了寝衣。
躺在崭新的、散发着阳光与草木清香的床榻上,听着窗外竹韵风声,她心中一片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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