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烛火燃至深夜,映照着崇祯帝朱由检苍白而紧绷的面容。他身着玄色常服,指尖捏着一份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密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扎在他的心头——“宁远督师袁崇焕,与后金(清)使臣范文程密会于督师府,议及‘两国修好’‘岁赐’‘归还永平四城’诸事,崇焕似有应允之意。”
密报的落款,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佥事骆养性”。墨迹未干,却带着宁远城的寒风,穿透层层宫墙,落在了御案之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密报上“范文程”三个字。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此人原是大明秀才,后投效后金,深得皇太极信任,是后金的“谋主”。这样一个人,突然乔装成商人前往宁远,与袁崇焕密会,若说只是单纯求和,崇祯帝绝不相信。
“皇太极……清……”崇祯帝低声念着这个新国号,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虽年轻,却深谙帝王之术,更懂人心。后金改国号为“清”,绝非心血来潮——“清”与“明”水火相济,以水克火,这哪里是偏安一隅的部落所为,分明是逐鹿天下的野心!至于“归还永平四城”“愿为属国”,不过是皇太极抛出的诱饵,是缓兵之计,目的是拖延时间,好腾出手来收服蒙古、征讨朝鲜,待实力壮大,再回过头来攻打大明。
这一点,崇祯帝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的沈阳宫城,皇太极正对着辽东地图,运筹帷幄,而范文程在宁远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太监王承恩轻声提醒,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自崇祯帝登基以来,几乎每日都批阅奏疏至深夜,脸色越来越差,眼窝也深陷下去。
崇祯帝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密报上,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异常坚定:“歇息?袁崇焕与范文程正在商讨议和之事此时关乎我大明国运,朕如何歇息?”
崇祯帝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灌入,带着紫禁城的肃杀之气,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思绪万千——他何尝不知道,袁崇焕与范文程议和,是在走一步险棋。袁崇焕是大明在辽东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更清楚,大明早已不是万历年间的大明了。内部,流民四起,李自成、张献忠等义军攻城略地,陕西、河南、山东等地已成燎原之势,若不尽快平定内乱,大明的根基便会动摇;外部,辽东战事连年,军饷开支巨大,户部早已空虚,连京城的守军都快发不出军饷了;朝堂之上,党争依旧,东林党与阉党余孽互相攻讦,遇事只知推诿,无人肯真心为大明着想。
大明,也需要时间。
若能与后金停火议和,哪怕只是暂时的,便能腾出手来,集中兵力平定内乱,整顿财政,加固边防。待内乱平定,粮草充足,士兵精锐,再回过头来对付后金,那时才有胜算。反之,若此刻拒绝议和,逼迫袁崇焕与后金死战,以大明目前的实力,很可能陷入“双线作战”的困境——辽东战事吃紧,陕西内乱加剧,到时候腹背受敌,大明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相信袁崇焕,同意议和,便要承担“通敌”的骂名,还要冒着皇太极撕毁盟约、突然来犯的风险;拒绝议和,逼迫袁崇焕出战,便要承担“双线作战”的后果,很可能加速大明的灭亡。
崇祯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发出“笃笃”的声响。他想起了天启年间,魏忠贤专权时,虽然朝政腐败,却能保证辽东军饷的供应,让后金不敢轻易来犯。
“王承恩,”崇祯帝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传旨,召内阁首辅温体仁、兵部尚书梁廷栋、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即刻入宫议事。”
半个时辰后,乾清宫内,温体仁、梁廷栋、骆养性三人躬身侍立,大气不敢喘。崇祯帝将密报扔在御案上,语气冰冷:“你们都看看吧。袁崇焕在宁远与后金使臣密会,议及议和之事,你们有何看法?”
温体仁拿起密报,快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他深知崇祯帝的多疑,不敢轻易表态,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袁崇焕此举,恐有不妥。后金向来反复无常,议和之事,需谨慎行事。若袁崇焕擅自与后金议和,便是欺君罔上,当严惩不贷。”
梁廷栋也连忙附和:“首辅所言极是。辽东乃大明门户,若与后金议和,便是示弱,恐会让蒙古、朝鲜等国轻视大明,转而投靠后金。且我军虽经大凌河之败,却仍有宁远、山海关等防线,若集中兵力,未必不能与后金一战。”
崇祯帝的目光,落在了骆养性身上:“骆养性,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宁远的消息,都是你报上来的。你说说,袁崇焕与范文程密会,究竟是真心议和,还是另有图谋?”
骆养性连忙躬身道:“回陛下,据属下派往宁远的密探回报,袁崇焕与范文程密会了五次,每次都闭门议事,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密探发现,袁崇焕在密会期间,仍在加紧修筑宁远防线,铸造红衣大炮,且与蒙古林丹汗的使臣也有往来。属下猜测,袁崇焕可能是想以议和为缓兵之计,一面麻痹后金,一面联络蒙古,加固边防,待时机成熟,再与后金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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