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将弥漫在空气中的烟草味和那股无形的压力一同隔绝。唐建科站在略显幽暗的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冬日下午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股凛冽的清醒感。说服张大山,只是啃下“岭秀村硬骨头”战役的第一场攻坚战,而且是一场险胜。党委书记那句“要是搞砸了,你这副镇长也就当到头了”的警告,言犹在耳,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悬在身后。
但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突破僵局后的振奋和即将投入新战斗的紧迫感。思路得到了认可,方向已经明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略显粗糙的“釜底抽薪”之策,细化、夯实,变成一份具有可操作性的、能够真正拿去争取资金、落地实施的方案蓝图。他不能有丝毫懈怠,必须争分夺秒。
没有回自已的办公室,唐建科径直下了楼,走向镇政府大院角落一排相对陈旧的平房。那里是镇水利站的办公地点。他需要立刻将张大山原则同意的消息告知周站长,并借助这位老技术干部的专业知识,尽快把方案的骨架搭起来。
水利站的门虚掩着,唐建科敲了敲,然后推开。一股暖烘烘的、混杂着纸张霉味、烟味和茶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老周正伏在一张摊满了图纸和表格的旧办公桌上,戴着那副厚厚的眼镜,一手按着计算器,一手在报表上艰难地划拉着,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到是唐建科,连忙站起身,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收拾一下凌乱的桌面。
“唐镇长?您怎么过来了?快请坐,屋里乱得很。”老周显得有些局促,赶紧把旁边椅子上一摞旧资料搬开。
“周站长,别忙活了,我就过来跟你聊聊岭秀村供水的事。”唐建科摆摆手,随意地在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刚从张书记那儿出来,跟他汇报了一下集中供水的思路。”
老周闻言,动作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担忧:“张书记……他同意了?” 在他印象中,张大山对这类需要投入的新项目向来谨慎,甚至可说是保守。
“原则上是同意了。”唐建科点点头,给了老周一个肯定的眼神,但也没隐瞒困难,“不过,张书记也说了,前提是资金要有眉目。所以,周站长,我们现在时间很紧,必须尽快拿出一份像模像样的初步方案来,至少要有技术上的可行性和一个相对靠谱的预算,我才能拿着它去县里跑资金。”
老周脸上的惊讶变成了凝重,他推了推眼镜,沉吟道:“唐镇长,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事……难度不小啊。技术上,岭秀村后山那个泉眼的水量、水质要重新勘测,特别是枯水期的保证出水量,这是基础。引水路线怎么走最经济合理?蓄水池修在哪儿?管道铺设涉及多少户?这些都是细活,光靠我们俩在这儿想,不行啊。”
“我明白。”唐建科身体前倾,语气诚恳而急切,“所以我们需要立刻行动起来。周站长,你是老水利,经验丰富。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明天,不,今天下午如果来得及,就再去一趟岭秀村,这次不带调解任务,就你和我,带上测量工具,实地去把泉眼、可能的管线走向、蓄水池位置都初步勘察一遍。我们需要第一手的数据,哪怕粗糙点,也要有个依据。”
老周看着唐建科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断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心里有些触动。这位年轻的副镇长,不像有些干部那样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是真想干事,而且愿意扑下身子去一线。他想了想,点头道:“下午去……时间紧了点,但抓紧时间,粗略看一圈应该没问题。我这就准备一下皮尺、罗盘、还有取水样的瓶子。”
“好!辛苦了!”唐建科站起身,“你先准备,我去跟办公室说一声,安排辆车。我们吃完午饭就出发。”
午饭是在镇政府食堂匆匆解决的。唐建科特意和老周坐在一起,边吃边继续讨论技术细节。老周的话也多了起来,毕竟涉及他的专业领域:“唐镇长,如果真要搞,我建议蓄水池位置选在村后那个小山坡上,地势高,利用重力自流,能覆盖全村,可以省掉泵站的钱,这可是大头……管道材质现在有PE管,比以前的铸铁管便宜耐用,就是埋深要注意,咱们这冬天冻土层大概……”
唐建科认真地听着,不时发问。他深知,细节决定成败,尤其是在争取资金时,一份考虑周全、数据扎实的方案,说服力会强上十倍。
下午一点半,那辆熟悉的旧吉普车再次驶向岭秀村。这一次,车上只有唐建科、老周和司机小刘。气氛与之前几次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调解纠纷的凝重,多了几分勘察项目的专注。
到了岭秀村,唐建科没有惊动村支书刘长根,而是让老周带路,直接绕到村后,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爬。冬日的山野一片枯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老周虽然年纪不小,但长年跑野外,脚步依旧稳健,他一边走,一边指点着地形,向唐建科讲解着水文地质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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